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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身菩薩（上）
藍吉富
一、引言
「法身菩薩」一詞，是大乘佛教用語。又稱「法身大士」。大略意涵是指證得法身（法性生身）的菩薩。這種階位的菩薩，已經脫離凡夫異生性，但卻又尚未證得終極果位。沒有像小乘阿羅漢那樣入涅槃，也沒有像世尊那樣證得佛果。身處這種中間階位的大乘賢聖，就是法身菩薩。
在《大菩薩藏經》（玄奘譯本）、《大智度論》、《大乘起信論》等書中，都曾出現過這一詞彙。但是，很可惜，這些書對這一詞彙的詮釋都淺嚐則止，並沒有令人滿意的系統性說明（至少筆者未曾閱及）。
筆者是在上述這樣的認識背景之下撰寫本文的。我想弄清楚的至少有下列幾點：
（一）法身菩薩的修行階位是十地中的哪一地？
（二）法身菩薩的生命特質與生活狀態。
（三）這類菩薩的「法身」與佛的「法身」有何異同。
（四）這類菩薩所證悟的內容是什麼？
大乘行者的修行目標是成佛，而成為法身菩薩，則是凡夫躍入賢聖行列（證悟者）的一個重要里程碑。因為如能成為法身菩薩，則已進入佛教的賢聖階位，距離成佛之終極目標自是更為貼近。
二、悟境
這裏所說的「悟境」，指的是修證所得的境界。筆者想揭出的是法身菩薩的修行階位及所證悟的核心內容。略如下列：
（一）十地與無生法忍（證得無生法忍是菩薩得法身的必要條件）
十地是菩薩修行歷程中的十個最重要的階位。從初地到十地，都是大乘佛教的賢聖位。依照《華嚴經》（〈十地品〉）的看法，菩薩之證得無生法忍是在第七地，而證得之時，即轉登第八地。亦由此而得法身。但是唯識宗則主張悟性較高的「智增上菩薩」，有可能在初地（極喜地）即證得無生法忍，而轉凡夫之「結業肉身」，在次生即證得法身。
凡夫菩薩及登地而未證法身的菩薩，都因為未能證得成熟的無生法忍，因此都還處在分段生死的輪迴漩渦之中。分段生死是凡夫的生死方式，如果證得法身，則必脫離分段生死，進入不必 投胎輪迴的「變易生死」層次。不過，雖然如此，變易生死的法身仍然不是佛。因為佛是超越生死的，連變易生死也不會有的。
（二）與般若波羅蜜多的關係
《大智度論》（卷六十）在論及佛教諸賢聖與般若波羅蜜多的關係時，曾有如下的論述：
(1) 「般若波羅蜜是諸法實相，（對實相）正徧知名為佛。」
(2) 「小不如是大菩薩、辟支佛、阿羅漢。」
(3) 「轉不如是阿那含、斯陀含、須陀洹。」
(4) 「愛念供養『能知諸法實相者』，是天王、人王等世間福德人。」
在論文中，以對諸法實相的「正徧知」、「小不如」、「轉不如」來區分證悟實相者的功夫深淺，正對應了《金剛經》中「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的經義。頗為有趣。
此中，第(2)層次的「大菩薩」，即是法身菩薩。他們的修證境界是「僅次於佛，而與獨覺、羅漢相等；但又優於小乘有學三果」的中間階段。當然，這是大乘佛教的說法，小乘行者是不承認的。
（三）三種清淨與煩惱習
《大智度論》（卷四十三）謂「得三種清淨故，破諸虛誑取相之法，受法性生身。所謂常得化生，不處胞胎。」
此處所說的三種清淨，是指：證得空性與無生境界是第一清淨。其次是「心不生邪見、煩惱、戲論，即時得心清淨」。第三種是得身清淨，它是心清淨的果報。
該論卷二十七又載，菩薩證得無生法忍時，可斷除煩惱障。但是「煩惱習」仍然存在。這時候的菩薩能有自在化生的法性生身。而未斷除的「煩惱習」，就是尋常所謂的「所知障」。
這種境界的菩薩，其修行層次高於未得法身（未證無生法忍）的菩薩及地前凡夫，但是仍然不如佛。因為成佛之時，是必定斷除「煩惱習」的。
這樣的說法，在《勝鬘經》中也可以見到。不過，《勝鬘經》將「煩惱習」稱為「無明住地」；並稱法性生身為「意生身」。
（四）十真如
大乘菩薩修十勝行（即「十波羅蜜」），可以逐漸證得十真如。「十真如」是《成唯識論》所指出的概念。是依十地菩薩修證所得的真如理體（宇宙原理、或生命原理）所作的分析說明。十地所證，各有斷障而顯的真如。如：初地證徧行真如……八地證不增減真如……十地證業自在等所依真如。十地所斷除的障與所得的真如境界，是各各不同的。
譬如初地（極喜地）證得徧行真如。這是斷除「異生性惑障」、證得「我、法二空所顯的真如」。這樣的真如，在一切有為法之中是徧佈的。從一切有為法，都可以透視到這種「二空真如」。
譬如八地（不動地），是斷除「無相中作加行障」所顯的真如。證得此一真如，能夠「相自在」（隨所欲相、即現在前），且能「土自在」（能令土成金）。而且皆能「無功用行」（不加任何人為造作之自然作用）而得成就。
筆者舉出上列二例，是要指出大乘菩薩之悟境及行持，都必須要有修行功夫作基礎。以八地法身菩薩為例，其所以能達到「無相無功用行」的境界，是因為他們累積著初地到八地之間的修行功夫所達成的。
因此，如依唯識宗所說，初地即可成為法身菩薩，那麼，這一法身菩薩的修行功夫與境界，當然會遠不如八地菩薩那麼高明。
三、法身之特質
（一）變易生死
佛法認為，成佛之前的一切凡聖眾生，他們的生命現象有二種形式！一種是凡夫的「分段生死」，這是受各各眾生所負載的「有漏業因及煩惱種子」所影響的生死狀態。必須輪迴六道，投生受死。另一種是「變易生死」，這就是法身菩薩及小乘解脫者（阿羅漢、緣覺）的修證成果。他們證悟到一定的境界（大乘證得無生法忍，二乘斷煩惱）之後，所進入的生命現象已經不再如凡夫那樣地輪迴六道，但是內心之心念仍有生滅變易。這種生命現象，叫做「變易生死」。所擁有的生命形態就是「法身」（或稱意生身）。（按：上述對小乘解脫者的詮釋，是大乘、尤其是《勝鬘經》一類佛典的說法，並未得到小乘佛教圈的認同。）
依據大乘的說法，變易生死中的法身菩薩及二乘解脫者，都還有殘留的煩惱習氣（所知障）。換句話說，他們的解脫，並不圓滿。還必須作進一步的努力修持，才可能像佛陀那樣成為百分之百清淨的法身。
（二）意生身
意生身的語意，是指「不是由父精母卵所生、僅依意而生之身」。其種類不一，有：中陰身（中有）、及阿羅漢、辟支佛、法身菩薩等諸類。所以，法身（法性生身）菩薩之身，也是意生身的一種。
法身菩薩的意生身有下列幾項特質（此處所述，採自《大菩薩藏經》、印順《勝鬘經講記》、演培《成唯識論講記》、《佛地經論》、吉藏《勝鬘寶窟》、《瑜伽師地論》、窺基《大乘法苑義林章》諸書）。
(1) 法身菩薩之身，比凡夫之肉身更為淨妙、微細、光潔；且無定限，形相可以現大、現小。
(2) 人與天人都看不見這種法身，因為其身極為微細。
(3) 在變易生死境界中的這種法身，沒有人間肉身所受之苦。
(4) 這種身是「界外」（三界外）之身。
(5) 這種身有三項凡夫肉身（分段身）所無的特性，即：遍到、速疾、無碍。
(6) 法身菩薩可以透過願力及無漏定的資助，使法身長時相續、展轉增勝，歷三大劫而仍存。
(7) 十地（法雲地）菩薩之法身住處，是超越三界的妙淨土。
(8) 在大乘十地階位中，每一地菩薩都可以示現化身。可見法身菩薩在度化眾生時，可以隨宜示現（因為有些法身是初地時形成的，而八地以上，必成法身）。如觀音、妙音菩薩之「隨所宜見，現種種身」。
(9)
「法身之相無生無死，堅固難壞，猶如金剛」；「但以其身，即能成熟無量眾生，不假其心思量分別」；「法身以法為食，法力所持，依止於法，本願力故，無有功用成熟眾生」（《大菩薩藏經》）
(10) 法身菩薩不須食用凡夫之飲食。
（三）八地菩薩之法身境界
如前所述，大乘佛教內部對形成法身（變易生死）的階位，有二種說法，一種是七地轉八地之時，另一種是初地中的利根菩薩。前者大體可為所有大乘佛教圈所承認。而後者則係若干經論及唯識宗的看法。
對於七地轉八地時之菩薩境界，八十卷本《華嚴經》．〈十地品〉中曾有詳細的說明。此下依該經卷三十八（〈不動地〉）所載，將該地菩薩的境界作一簡略的描述。用以瞭解大乘佛教界共同承認的法身菩薩的大略概況。
(1) 證得無生法忍
菩薩在七地（遠行地）證得無生法忍。「菩薩成就此忍已，即時得入第八不動地。為深行菩薩，……離一切相、一切想、一切執著。……離諸諠諍，寂滅現前。」「一切心意識行，皆不現前。」
(2) 得無相無功用行
此時法身菩薩之行事，不祇「無相」（離一切相、一切想），「一切動心憶想分別，悉皆止息」；而且是「無功用行」（不藉思維、自然而然地運作）。「捨一切功用行，得無功用法。身口意業，念務皆息，住於報行。」
所謂「報行」，是指從初地以來所修行形成的果報，使八地法身可以不再憑藉思維、即可任運自然地行事。
(3) 諸佛現前、提醒八地菩薩
此時諸佛世尊會顯現在菩薩之前，勸勉其勿入涅槃，必須再精進努力，才有可能證得成佛境界。而且也必須為了能圓滿救度眾生，再度向九地、十地邁進，才有可能達到佛果的終極目標。
可見菩薩此時之修證功力，已經有能力入無餘涅槃（如阿羅漢）。如果未經諸佛提醒而證入涅槃，則淪入小乘，不能成佛。
(4) 能現身教化眾生
八地菩薩在教化眾生時，能「隨諸眾生身心信解種種差別，於彼佛國眾會之中而現其身」。
(5) 供養諸佛
「以三昧力，常得現見無量諸佛。恆不捨離承事供養」。
（本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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