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9年
12月12日妙心成長教育講座
關懷疼惜你
──談生命關懷
紀潔芳老師主講 妙心寫作讀書會
整理
前言
民國84年，我在彰化師範大學任教時，有一天，一位已經當老師的學生，打電話來告訴我，他的學生車禍死了。他哭得很大聲，非常悲慟。我當下意識到有四個問題要替他解決：
第一、我要先安頓好他的情緒，因為他過度悲傷。他訴說著：就在昨天，那位學生牽著腳踏車離開時，還很興奮的說：「老師再見！我今天學了很多東西。」沒想到十分鐘後，警察打電話來：「你們一位學生被大卡車撞到，雙腿輾斷，被送到○○醫院。」家長、老師、教官都火速趕到醫院去。不久，那位學生卻走了！年輕的老師沒有碰上死亡的事情，眼看青春年華的孩子一下子就人天永隔，他受不了了
。
第二、我可能建議他，用這位學生的宗教信仰，給學生一個安頓。
第三、他必須設法安慰學生的父母親。
第四、他必須好好的安頓班上的學生，那些年輕的學生看到同學空空的座位，心裡的衝擊可想而知。
一、面對死亡
接下來的幾年，我時常接到已經當老師的學生，面對死亡手足無措的電話。「我的學生自殺了」、「老師！我的學生癌症死了」、「老師！我的一個學生最近學習的情緒非常低，因為他的父親三個月前自殺了。」……我們雖然在培育未來的師資，但我們都沒有教導未來的老師面對死亡的問題。民國86年，彰化師範大學終於開了生死教育的課程，因為它的範圍很廣，我們把重點放在生死方面，在此之前學校都不講死這個議題。目前生命教育在大學、中學、小學已都有開設課程，其實美國在1960年代大學裡就有死亡學的課程，算來臺灣足足慢了三十多年。
二、生死學教育
生死教育在培育師資的師範院校尤為重要，因為他們畢業後即將成為作育英才的老師。至於教學上我認為一定要把握三個原則：第一、教學要活潑生動；第二、要用很多的教學資源如DVD、繪本……等教材；第三、要設計讓學生去感受的教學活動。
（一）親自體驗，深刻感受
我有一個作業：讓大學一年級的學生去算算看，從你出生到大學一年級共花了多少錢？
我教他們怎麼算，但家長打電話來說，老師怎麼出這種作業，我快要被我的孩子煩死了──「媽媽！我生下來多少公克？」「媽媽！我喝什麼奶粉長大的？」媽媽說：「S-26。」「媽媽！您知道嗎？這是最貴的一種。」媽媽說：「我知道，錢
都是我出的，如果為了你好，花多少錢都值得。」「媽媽！我的紙尿褲包到幾歲？ 」媽媽說：「別家的孩子都到2歲，你到3歲半。你去算一天幾次，一包幾片，一包多少錢，3年半用多少錢？」「媽媽！我學鋼琴花多少錢？我小學一年級、二年級……」
各位在座的好朋友請你們猜一下，我們彰師大那一班的學生，從出生到大學一年級要花多少錢？答案是：「最少新臺幣三百六十萬，最多新臺幣九百多萬。」過幾天，媽媽們又打電話來說：「紀老師！謝謝！您的作業實在不錯，我的孩子花大約五百萬，現在回家後說話都很溫柔。」現在的孩子都不知道他花了家裡多少錢，心中只想到爭取權利，東西要不到就生氣。爸爸一個月薪水大約三、四萬，培育他就花上五百多萬，你看！家人是多麼疼他，多麼栽培他，但他卻沒有感覺？假如能想方法觸動他的心，他的心就柔軟了。我對很多家長說不要碎碎唸，碎碎唸無效，後面要唸什麼，他都知道，你總是要用一個好的方法去感動他。
我有一個學生，大學四年級考上研究所後來找我說：「老師！謝謝！我考上研究所了。」我說：「為什麼要謝我？」學生說：「老師！您知道嗎？我大學三年級的時候，我的女朋友被研究生追跑了。我失戀了，非常痛苦，痛苦得去拿信紙想寫一封信給父母說：『爸爸！媽媽！我先走一步，對不起！』寫完後，那封信剛好和報告放在一起。我隨手拿出來看那是什麼報告，原來是老師要我們算的。我到大學一年級花了家裡四百萬，心想現在三年級，大約也要五百萬了。也許人一想到錢，頭腦會比較清楚，我花了家裡五百萬後跑去自殺，我父母的血汗錢不就如投在水裡一般嗎？想一想，這個女孩子去和別人好，為什麼我要替她出五百萬，她值不值得我替她出五百萬；我已經沒人還要沒錢，人財兩空，不行！再想一想，我從小到大都很快樂，以前沒有交女朋友也都很快樂的長大，為什麼現在交女朋友，她不在了，而我要活不下去，這樣是不對的，我不能死，不但不自殺，還要考上研究所，要回饋我爸爸、媽媽辛苦的栽培，我要讓大家知道世間何處無英雄，我也是研究生！
」這個學生跑來告訴我這一段往事，讓我嚇一跳！心想當初設計一個教學活動讓他們去體驗，給他們最深刻的印象；當一個人在人生十字路口的時候，浮現的就是印象最深刻的事物，但是這個深刻印象的事物，是要給他正向的或是負向的，答案顯而易見。
（二）內心深處的覺知
多年前，臺南一所私立國中二年級的男同學，有一天晚上突然告訴媽媽：「我感覺張國榮很勇敢。」原來香港有名的影歌星張國榮是他的偶像，在4月1日從公寓大廈24樓跳下自殺身亡。請問孩子說自殺身亡的張國榮很勇敢，你如果是那位媽媽
，你會怎麼回答？「他不是勇敢！」「他不是勇敢，他遇到事情懦弱不敢面對，怎可說是勇敢？」這是很好的回答，可惜那位媽媽說：「好了！去睡覺！明天要考試 。」那孩子還是繼續說：「媽媽！像張國榮這樣走了，一切都過去了！」請問一下
，孩子心裡在想什麼？可是媽媽還是沒有聽出來。媽媽說：「張國榮！張國榮！你明天要考張國榮嗎？趕快去睡，精神好，才考得好。」這位男孩第二天跳樓自殺了
。
他為什麼會自殺？第一、他有輕微的憂鬱症。第二、張國榮是他的偶像，張國榮的歌他全都會唱，但他的偶像做了一個錯誤的示範，對這個孩子是印象深刻的；所以，當一個人來到生命十字路口徬徨的時候，他生命中最深刻的印象會幫他做決定，可惜這印象是負向的。第三、媽媽是他最親的人，他跟媽媽講了，可是媽媽都不了解他的心聲，讓他感覺人生很沒有意思，所以媽媽可說是壓死他最後的一根稻草。媽媽很難過，深深自責為什麼昨晚的求救自己沒有聽出來？他媽媽為什麼沒有看出來？因為他媽媽眼中只有看到分數，沒有聽到孩子心中的聲音，這是很要緊的
，身為父母、師長的我們，不只是要看孩子的外表言行，還要覺知孩子的內心深處。
（三）死後的世界
目前生死教育在高中是必修課，教學中談到死，千萬不要把它講得很悲慘，反而要教得生動活潑。我們學佛的人不避諱說生死，如淨土宗第13代宗師印光大師的關房就寫上「死」字，死是人生最實在的事；但值得注意的是，臺灣社會自殺的年齡層逐年下降，自殺人數也增加。為什麼一個人遇到困難挫折會選擇去自殺，是不是認為人死了，就一了百了，這是對死亡之後的世界沒有了解，誤以為現在很痛苦，死了之後就沒事了。
到底死了，是一了百了，還是沒完沒了？每一種宗教都說死後有死後的世界。基督教說：「信我者得永生。」天主教說：「死後到天主那裡。」佛教淨土宗說：「死後到阿彌陀佛的極樂世界。」所以，可以確定的是：人在這個世界，死後還有另一個世界要去。至於要去哪裡？這跟你生前的願力和其他種種條件有關，它有多元的去處，這些都要講給年輕人知道，否則他們誤以為死了就一了百了，死沒有什麼可怕，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所謂死亡就是靈魂離開身體，到另外一個世界去。再深一層說：「人死後會去哪裡？」字典解釋：「死亡是身心停止運作。」這種說法孩子們懂嗎？倘若你說：「死亡是我們的身體不能承擔我們的靈魂，身體死了而靈魂去另外一個世界。」這種說法很好。若學生問：「去哪一個世界？」雖然書上沒有說，但當老師的不能不回答。通常我在學校會向學生說：「你要去哪裡，自己決定。」我常以一位高中生畢業要去讀哪一所大學，是怎麼決定的為比喻：第一、學測成績；第二、志願。倘若我想進臺大，而我的學測分數也達到標準，我就進得了臺大；我想進臺大，但我的學測分數很低，未達標準，我的努力不夠，就進不了臺大。倘若我的分數可以進臺大，但我志願卻在成大，因此我就可進成大而不進臺大。總之，要進哪一間大學，由你的志願和努力來決定。同樣的，在這個世間要畢業的時候，要去哪裡，也是以願力和努力來決定，是自己決定的，這種講法很合理。有因必有果，種什麼因結什麼果；我們做事情不管他人有沒有看到，因果是不會錯的。心中如果有因果觀念，是不會做壞事的，因好壞的結果，都要由自己來承擔，而且是通三世。
至於幼稚園的孩子可不可以講死亡？有人認為孩子那麼小，怎麼可以講死亡；其實幼稚園的孩子也會碰到死亡問題，例如：他的寵物死亡，或他也可能碰到祖父、母離開人間。所以，師長必須教他們，不過要講得活潑生動一點。如：影片《媽媽的臉》，是臺灣首部安寧療護動畫片，由真實故事改編，描述安寧療護團隊如何協助6歲兒童小傑面對母親死亡的課題，用藝術陪伴小傑走出失去母親的悲傷。
（四）預立遺囑
臺灣生命教育成效良好，鄰近的大陸、香港、澳門等地區自殺率比我們高，因此常派員到臺灣學習。其中，「預立遺囑」是高中生、大學生修學生命教育的作業之一，讓學生學習當一個人要離開世間，要跟自己的親人講什麼話？後事要如何辦？東西要如何安排？教學中發現百分之九十的學生，在預立遺囑時會流淚。學生在寫遺囑會流眼淚，就表示真的是在寫遺囑，真情流露；不會流眼淚，就表示在寫作業，沒有感情。
有一次，我跟學生說：「寫好遺囑之後，如果敢拿給家長看，且家長有簽名，老師會送你一份神祕禮物。」之後，學生的反應不一：「老師都是您，我為了要禮物，就拿給爸爸看，結果爸爸把它撕掉說：『你們老師真的頭腦壞了！』」「爸爸說：『這個作業很特別，別人寫就好，你不要寫。』」「爸爸說：『你寫啊！拿來給爸爸看看。』」其中有一個學生寫完後：「爸爸！媽媽！我要給您們看一樣東西，但不可以生氣喔！」他爸爸說：「你是那一科沒有及格？」他說：「不是啦！」於是就給他們看「預立遺囑」，爸媽看得眼淚直流，感動不已。之後，他媽媽走出去，一會兒，媽媽拿了一張紙進來──媽媽的「預立遺囑」；他爸爸也不得不去拿一份「預立遺囑」出來了；原來家人都有寫遺囑，只是彼此不知。爸爸向媽媽說：「妳有寫，我都不知道，我可以看嗎？」媽媽說：「你看啊！」「老伴！我往生之後，你可以再去找一位老伴，孩子長大娶媳嫁人，你會很寂寞，你去找老伴不要緊，你找老伴的眼光，我信得過。」他爸爸說：「妳這個人往生了還要控制我，不過妳的安排，我也很高興。」這就是預立遺囑，一種積極負責的態度。
三、臨終關懷
我有一個在美國行醫的朋友，他因趕不及在爸爸往生前回來，要求我先過去念佛。果然他在爸爸往生十多小時後，從美國匆匆趕回來。他回到家門口，跪著爬進去，並在床前磕頭三次，掀開陀羅尼被，見到爸爸的臉很莊嚴，他向爸爸說：
「我是某人，從美國趕回來，爸爸！您人生的因緣已經盡了，所以您要放下萬緣，隨阿彌陀佛去。
爸爸！您一直求往生阿彌陀佛的極樂世界，阿彌陀佛需要好老師，您就是最好的老師，您去那邊幫忙。
爸爸！我在美國當醫生，哥哥在臺灣當老師，我們今天對社會的任何貢獻，都是爸爸您的教養，這些功德是您的。
我們會好好地照顧媽媽，我們兄弟姊妹會很團結，爸爸，請您放心！」
講完之後，他爸爸流下眼淚，大家也很感動。他的這番話，就是要爸爸放下萬緣；如果一個沒有佛學修養的人，可能會責怪家人沒有等他一下，害他沒有看到最後一面，然後大聲哭叫，這樣對往生者沒有好處，這就是臨終關懷的一部分，很要緊的！
（一）生命回顧
我們學校楊老師的爸爸已是癌症末期，每天劇烈的疼痛，必須依賴大劑量的止痛藥，生活品質很差。他爸爸自怨地說：「我是做了什麼壞事，才得到這種病！」楊老師找我商量，我說：「你用生命回顧、生命回饋。」楊老師就問爸爸：「爸爸！以前阿公如何把你帶大？我要給你寫一本故事書。」「你問到阿公……以前我們家很貧窮，阿公種田很辛苦……」他爸爸就開始講故事。第二天，楊老師拿了一疊稿子說：「爸爸！這些是您昨天講的。」他爸爸說：「我昨天有講那麼多？」此後，情況就不一樣了，楊老師每天下課回到家，爸爸已經把大綱寫好了，等著今天要講生命中的哪一段，這樣十幾天不斷地講故事，一顆止痛藥都不用吃。其實，痛是存在的，但是注意力全不放在痛點，只放在生命的故事。這還沒有運用到宗教，只用心理學和生命教育，當然運用宗教會更好。譬如：念佛，你教他安心念佛或是聽佛號，對他來講就有一件事情可以忙，他的注意力就會移轉；否則你教他去忙他自己的事情，但是病人沒事情做，就會想東想西，而且都是想負面的比較多。
楊老師趕快把他爸爸從年輕到老的相片掃描。連在美國讀書時，爸爸寫給他的信也掃描。他爸爸說：「這些信，你都有保留。」「爸爸！我在美國讀書時很辛苦，我都不敢告訴您，每次收到您的信，都看了很多次，看得眼淚直流。爸爸！您知道嗎？博士學位是我們兩人一起拿到的。」楊老師就這樣用生命回顧的方式，回饋他爸爸的生命，再編寫成他爸爸的傳記，印刷了200本，紅絨色的封面，燙金的字。「爸爸！這本是您的書。」爸爸捧著那本書，眼淚就流出來：「你真的寫出來，我這一生很有價值。」這就顯示爸爸已體悟生命不是長短的問題，而是要看有無意義。楊老師說：「爸爸！有一本我放在楊家祠堂，一本送給國家圖書館，您的好朋友，我都送了。」好朋友看了就過來說：「老楊！你兒子很孝順，寫了一本你的故事；以後，我的兒子不知道會不會幫我寫一本？」他的孫子也分到兩本：「阿公！這是我們的傳家寶，以後我會傳給我的孩子。」阿公因此很高興。
這就是生命回顧、生命回饋，也就是協助一位即將往生的老人講出他自己的故事，讓他覺得自己的生命很有價值，協助他用這種方式很安慰地離開人間，是一件很重要也很有意義的事。生死教育一定要上這一部分，我的學生聽到楊爺爺的故事，感動得流下淚來，說：「老師！我要去懺悔了。」「為什麼？」「我祖母每次講故事的時候，我都說：『阿嬤！這個故事我聽過幾百遍了，耳朵要生銹了。』以後，我阿嬤如果講故事，再怎麼熟悉，我一定不會講這句話，我會說：『阿嬤您很棒，您會恿花、挽臉，您實在很棒！』我要這樣回饋她的生命，用生命專注聆聽去感動她的生命。」
（二）用心陪伴
影片《再見，愛瑪奶奶》以貓當主角。在美國有好貓協會、好狗協會，貓個性溫順，是很好的老人伴侶，24小時陪伴。我們都很難20小時陪伴家中老人，但是貓可以做到，貓愛乾淨，很溫順，老人有祕密會告訴牠。愛瑪奶奶85歲罹患血癌，她請人去查閱資料知道血癌是什麼，她還去跟醫生討論，知道自己的病無法治好，生命大概只剩下一年，不開始準備不行了。愛瑪奶奶說：「剩下這一年，我要好好規畫，我要活得很快樂，每星期日都和老人一起喝咖啡。」
受愛瑪奶奶的影響，我的學生回家後，也給他的阿嬤照很多相片，並為阿嬤做了一張光碟。阿嬤生日那一天，家人全都回來，他放給家人看，大家看了笑得很開心，阿嬤高興地說：「這是我收到最好的禮物，以後我往生，告別式要放給大家看。」現在告別式很流行往生者的光碟播放，但是往生者都沒有看過，何不在他生前就先做好？
我有一個好朋友，他媽媽70多歲罹患癌症，住在腫瘤科病房。他不忍跟媽媽講，要求我去講。我說：「伯母！我說故事給您聽，好嗎？」「不要！痛死了，還聽妳講故事。」病人不想聽，就不要一廂情願要說給人家聽。第二次，我再去：「伯母！您很莊嚴，很像愛瑪奶奶。」「誰是愛瑪奶奶？」「這張照片就是。」我把握時間，很快的利用五分鐘說給她聽。第二天，她對主治醫生說：「醫生！我現在有心理準備了，你老實告訴我，我到底得到什麼病？這病有什麼發展和變化，我要做一個在地的愛瑪奶奶。」他兒子問我：「怎麼跟她講的？」我說：「我沒有講什麼，只是拿一本故事書給她看。」在這個時候，病人要看就看，能聽就聽，如果不要，我們也不傷感情，要溝通；我覺得如果病人得到癌症，需要真實地告訴他，但是要有技巧、方法，而且要用心陪伴。
（三）協助輕安放下
我的一個朋友，他的爸爸好幾次進出醫院。有一次，爸爸說：「我告訴你們，我這一次不會好了，不會出院。」聽了父親這麼說，通常我們都會騙他：「不會！您不要亂想。」但你也不可以說：「我也有這種感覺。」這樣也不恰當。這時候不能隱瞞，也不能真實以對？你可以問他：「爸爸！為什麼您有這種感覺？」「我的身體，我最了解，這次很沒有元氣，我看不會好了。」你可以再怎麼講？「爸爸！我可以為您做什麼事情？」就這樣問他，假如問他之後，他默默不語，你就不要再問了，是他不願意講。如果他開始講，你要說：「等一下，我叫大家進來聽。」這很重要，如果家人都不在醫院，你要說：「爸爸！等一下！我拿錄音機錄下。」如果沒有錄音機，就趕快寫下來，寫好之後說：「爸爸！您計畫得這麼周全，我唸一次給您聽，看有沒有差錯。」你唸過之後，他說這裡要改，改完之後，你就說：「爸爸！請簽名。」真的要請他簽名，因為你要對你的兄弟姊妹有個交待，然後你才可以說：「爸爸！您計畫得這麼周全，但是我跟您講，交代是交代，交代之後心情比較輕鬆，說不定您的病可以獲得控制；如果時間到了，我們也一定照您交代的處理圓滿。」這就是要講兩種安慰的話：一方面勸他好好的治療，一方面讓他知道時間到了，能放下安心離開，這是當子女要學習的臨終關懷。
（四）預立醫囑
急救，包括電擊、心肺復甦術、插管、氣切、藥物治療、升壓劑、強心劑等。在什麼情況下要做急救？什麼情況不要做急救？常常令家屬兩難。我認為如果急救可以延長病人的生命，一定要做，譬如說一個人掉入水裡，當然要趕快救起來做心肺復甦術；一個人摔了一跤昏倒了，趕快做心肺復甦術救他；但如果一個癌症末期的病人，已到瀕死的時候，死亡跡象已慢慢出現，生命跡象慢慢消失，這時就不做急救，讓他安詳自然地走。因為這時候做急救，只是延長他的瀕死期，他還是要走啊！有些子孫說，再多兩天也好，好讓我們陪伴他，因此在為他做急救時，肋骨壓斷兩根；他痛得要命，只為了你還要陪他兩天？這是重要的觀念。如果我們的家人重病已瀕臨死亡；此時，兄弟姊妹要商量好，請教醫生，簽「預立緩和醫療意願書」，就是表明當病人到達臨終時，不要做急救，讓他安詳自在地走，這是我們當子女需要知道的。病人也可更加積極地在瀕死前或更早之前，諮詢醫護人員、家庭成員及其餘重要人士的意見，對自己將來所要接受之醫療照護方式預作決定。
以下有兩個個案，提供分享：
其一：我朋友的婆婆肺衰竭在加護病房，醫生已經給家屬病危通知。老人家表示要往生阿彌陀佛世界，所以很認真念佛。第二天，朋友要我到她家看一下：她在家裡的客廳擺置一張床，並備有佛像、花，等婆婆隨時送回來可安置。然而，她婆婆可能時間還沒到，也一直認真念佛，愈念狀況愈好，居然從加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過了幾天，醫生說：「可以出院回家了。」我的朋友擔心家裡的布置來不及移除，公公見了會罵：「妳婆婆都還沒死，妳卻布置好了，妳是希望她早一點死嗎？」後來我的好朋友告訴我說：「我實在很安慰，我公公說：『妳是一位好媳婦，因為妳的準備，妳婆婆因此逃過一劫，騙過黑白無常。』」我們不知真正原因為何？但是我們知道往好的地方想，往好的地方做，總比往壞的地方想來得好，我們的想法正向，我們的磁場才會正向。
其二：另一個朋友的爸爸得到胰臟癌。往生前，他要我在他爸爸往生時一定要過去。那天早上5點，他打電話給我：「紀老師！我爸爸往生了，妳快點來！」原來前一天晚上，他爸爸吵著要回家，醫生認為他的病還沒好，不准出院。由於病人堅持請假，醫生只好說：「好！你請假，明天要回來報到。」沒想到隔天早上4點，病人就往生了。我趕過去時，看見大廳地上鋪了一塊木板，他爸爸躺在上面。我要他們在地上灑些石灰，因為放在地上，等一下螞蟻就來了；遺體只蓋白色的被單，我們趕快為他蓋上陀羅尼被、誦經，做得很圓滿。後來，他的三嬸婆了，很兇地罵他媽媽說：「妳先生病得糊塗，妳也跟著糊塗，那有他說要回來，妳就帶他回來，妳看一回來就往生。」他媽媽哭得更傷心，自責不已。後來，他的大伯公通情達理地說：「妳不要這樣講，人什麼時候要往生，是一定的；他們一家那麼多人，房子又大，回來家裡睡一天，要走的時候，大家送他，不是很福氣的事嗎？」同樣一件事情，可以這樣想，也可以那樣想，若能從好的方向想，是很有價值的。總之，面對事情要正向去思考，七嘴八舌是很麻煩的。
四、研究老人學
在這個世代，為人父母者為了養兒育女，都極力去買育嬰書來研究；但相較於照顧家中的老人，我們卻沒有去買老人學相關的書籍來研究，誤以為老人邁向死亡是很正常的事，其實人老了，生理有變化，心理也有需求。要使我們的靈性成長，我們需要學習老人學，因為很多老人問題，我們都不懂。
（一）悲傷輔導
我爸爸76歲往生，媽媽83歲往生。當年兩位老人家，哪一位先去？要如何走，我都不知道，但為了契應父母淨土宗的佛教信仰，我也去學佛。我爸爸往生時，看到阿彌陀佛來接他，正念分明往生極樂世界。雖然知道他要去很好的地方──極樂世界，但是他走得成或走不成，在於當下那一剎那是否正念分明。親人往生，我們會捨不得，假如當時家人說：「爸爸！房屋所有權狀放在哪裡？」「你走了，我要依靠誰？」這樣就糟糕，他受牽絆了，很難好走。所以，臨終的時候，要好好念佛，讓他正念分明。記得我爸爸要往生時，雪公老師告訴我：「孩子！念佛時，聲音要很平和，給他感受是平和的，不可以有哭調（因為傷心，聲音變調），這樣親人會走不開。」爸爸往生時，我媽媽很傷心，她的師父安慰她說：「妳先生現在要的是功德，不是妳的傷心。」於是媽媽發願每天念一萬句佛號，迴向給爸爸。七年來，每天都念一萬句佛號，念得身體愈來愈好，83歲往生時，雖已罹患肝腫瘤，卻沒有任何不舒服，安詳自在地走，這就是悲傷輔導。
（二）了解老人心理
老人的心理，我們要多了解，你或許會有這樣的經驗：天氣變化大，擔心媽媽血壓一定會變化。為了媽媽，下班後急著回家，但一回到家，媽媽卻一臉不高興的說：「現在才回來，我死了都不要緊？」當時，你心裡可能會有受委屈的感覺，也許你會臉一轉，眼淚掉下來，心想車開這麼快，就是擔心您血壓高，而您卻冤枉我現在才回來。倘若你了解老人的心理，你就會知道，一個老人獨自在家，她會擔心萬一不舒服而家裡沒有人接應，所以等你回來後，她才安心，但情緒未免又要發作，所以她說的不是真心話，你不要當真。以後你就要說：「不好意思啦！讓妳罰打手心。」這樣就沒事了。所以，老人有很多心理狀況，我們要去了解、去熟悉，才能好好地照顧他，這是很不容易的。
我有一個好朋友的媽媽罹患失智症，有一天，她向大女兒說：「我的錢，被你妹妹拿去了！」大女兒去找妹妹說：「難怪妳要照顧媽媽，原來是有好處！」事實上，老人的錢自己忘了放在哪裡？一下子放這裡，一下子放那裡，放了就忘記，記不得，就輕易的說：「是你偷的！」而我們卻要受委屈。服侍老人是不簡單的事，我們要歡喜甘願。
五、善終的幸福
（一）謝謝、對不起、再見
有一位阿嬤說：「我現在的人生很好，以前不能原諒的人，現在都能原諒。」一個人要能善終，要會說：「謝謝、對不起、再見。」也就是遇到每一件事情，會懂得感恩說「謝謝」；做錯事情，會說「對不起」；時間到了，會說「再見」。這三句話，能說得很自然，才能善終。
感恩不是坐在這裡感恩，人在順境中，感恩很簡單，遇到逆境還能感恩，就不容易。有的人遇到稍微不如意的事，就說觀世音菩薩沒有保佑，信心因此動搖。我今年罹患五十肩，手提不起來，醫生說：「妳要聽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壞消息是妳罹患五十肩，好消息是幸好是左肩痛而非右肩痛。」因為我習慣用右手，吃飯、開車、寫字、打電腦不妨礙！我聽了，覺得好幸運。因此，我還很感恩是左肩痛而不是右肩痛。所以，我們應當學習，碰到挫折、障礙的時候，還會心存感恩，因為那是得來不易的修行機會。
（二）回家真好
現在臺灣的醫療資源有提供居家照顧服務，包括往生服務。有的老人希望回家往生，但家屬卻會擔心回家時，如果疼痛、流血要如何照顧？其實回家往生，這是很圓滿的。蓮花基金會印有一本手冊：《回家真好──關於安寧居家療護》，可以上網索取。老人如果要回家，就接他回家，所有的困難，基金會都會幫你解決，要病床或是其他用品，都可以借。住家在公寓18樓怎麼辦？也是接他回家，讓他滿願。禮儀社的人會處理得很好，電梯要如何帶下來，都有一套方法。總之，滿足往生者的心願，讓他好好往生，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至於往生後遺體的安葬，讓臨終病人也能參與決定，並鼓勵選擇火化。火化後，如果要將骨灰海（水）葬，在臺北巿、臺北縣（今新北市）是聯合辦理的，可以去戶政事務所申請辦理。到淡水、八里一帶，租一艘漁船，親人帶著往生者的骨灰搭船到外海，依照往生者的宗教信仰做儀式，儀式完成後，把骨灰灑向大海跟海裡的眾生結緣。如果要將骨灰樹葬，現在臺北巿的樹葬公園客滿了，在木柵動物園對面，巿政府又開闢了四個樹葬公園。樹葬公園麼都沒有，只有樹，可以認養，骨灰分六袋，挖六個洞，深30公分埋下骨灰。周年的時候，大家回來巡禮，望著我們的祖先、家人回饋的樹緬懷。
（三）大體捐贈
大體捐贈是往生者遺體捐給醫學院的學生做大體解剖，這是很了不起的事。我的學生大學四年級時，發現罹患惡性卵巢腫瘤，醫生研判生命大約僅剩一個星期。她母親主張不要告訴她，讓她平安走，她的男朋友說：「不可以！紀老師說：『每一個人都有權利知道自己生命的真相。』」於是就真實相告。這女孩知道後第一句話就說：「我要捐大體。」他們去找慈濟的師姐來，師姐問她說：「妳希望怎麼做？」她說：「我是佛教徒，請先為我念佛8小時不要動，8小時以後，由妳們決定就好。」慈濟師姐說：「我們是佛教單位，但是我們尊重妳的宗教信仰，如果妳是基督教徒，我們也是按照妳所信仰的儀式來做。」於是都交代安排好了。
她母親見到我說：「紀老師，我的女兒很可憐，得到癌症，身體還要給人家割。」我說：「不是！那叫大體解剖，她很了不起。大學四年級的孩子，能把自己的後事都安排好，不簡單！很勇敢又有智慧；她將有限的生命，做了無限的奉獻，真是了不起！」「紀老師，可以給她畢業證書嗎？」「大學四年級下學期，不行！因為大學規定要修滿學分而且要通過；她的學分還沒修滿，我們可以做一張特別榮譽畢業證書，請老師送到臺北給她。」
這位學生也已預立遺囑，什麼東西要給誰，都安排好了，她告訴媽媽：「只有媽媽，您！我不能安排。」原來她們是單親家庭，爸爸肝癌過世，弟妹還小。她說：「媽媽！您忙起來，不知吃，也不知睡，我往生之後，誰來照顧您，我最不放心的，就是您。」她媽媽問：「紀老師，要怎麼辦？」「要用妳的智慧，去安她的心。」我親耳聽到她跟女兒說：「阿如！媽媽剛才去醫院的佛堂祈願：『阿彌陀佛
！我在您的面前發願，我一定好好地照顧我的身體。』這樣妳放心嗎？」女兒回答
：「媽媽！我相信您不會欺騙佛祖，這樣我放心；您要記住，您是發過願的人，您要好好照顧您的身體。」
「老師！我幫我女兒設一個往生牌位好嗎？」雖然聽得很心酸，心裡很痛，但這也讓人安心，因為她已接受女兒要往生的事實，所以才要設牌位。「要設在哪裡？」「放在家裡好嗎？」「最好放在佛寺，宜蘭的圓通寺，心照法師在那邊。」學生的母親，接連著提出以上這些問題想得到意見。
隨後，我去看這位學生，她說：「老師！我已考上成大的研究所，但是現在不能去讀了，我要去阿彌陀佛極樂世界讀佛教大學，去拿碩士、博士，乘願再來好嗎？」我說：「妳實在真了不起！」後來，她是半年後往生，不是一星期。為什麼半年後才往生？第一、她不怕死，死會怕她，因為她的免疫力很強；第二、她吃了一些健康食物。我不是說吃健康食物就不會走，如果你的身體沒有傷害到過度的時候，天然健康食物會幫你把病情控制住，如果身體傷害到很嚴重，要往生時，也能減輕往生的痛苦。此外，我的朋友李秋涼女士，她是天主教徒，雖然罹患癌症，切除部分器官，但因她完全素食，且是有機飲食，所以至今仍活得好好的。
六、影片欣賞
（一）口足畫家──謝坤山
片中一位16歲的孩子失去雙手，一些善心人士想去幫忙他；但由於這些人同理心不夠，不能真正體悟沒有手的人的痛苦，於是請謝坤山一起去。這孩子看到謝坤山沒有雙手，右眼視力不好，又沒有右腳，卻很堅強，經由效法與學習，最後他也終於走出來。當年四川大地震，有九萬個家庭失去親人，我們拿了100片這個片子進去送給他們。有的人突然失去腳，感到人生沒希望了，但他們看到謝坤山沒手又沒有右腳，卻可以活得這般燦爛，因此他們才得以走出來。這是生命鬥士，以他的故事去感動人，是很好的。
當年的謝坤山，不認為自己沒有手就要到廟口去要錢，反而更勇敢地規畫好自己的生命意義，因此他24歲就讀建國中學補校一年級，30歲高中畢業再去考大學，他認真畫圖，足以養家，行有餘力，還去當志工。
我們請謝坤山來講演，孩子都問：「謝先生，你怎麼上廁所？」他說：「以前都要家人幫忙，有一天晚上，家人很晚才回來，憋尿憋到尿道發炎，靠別人不如靠自己，後來的食、衣、住、行，都可以自己解決。」
現在的孩子抗壓性很低，遇到困難都不會處理，所以我們要培養帶著走的能力，有了創造力，任何困難都能克服。像這類的片子，一定要給年輕朋友看，培養他們能有獨立性與創造力，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二）小菩薩的故事
在1998年，加拿大有一位6歲的小孩，有一天上課時，老師說：「你們現在口渴，要喝水太簡單了，但在非洲人們要走十多公里，才能找到水來喝。」小孩子心想，我拿杯子到飲水機，走十步，他們為什麼要走十多公里？「老師！幫他們鑿一口井，需要多少錢？」「2000元加拿大幣。」回家後，他向媽媽要錢，媽媽說不行，你要自己去賺；因此他去幫人家擦玻璃賺錢，為的是想為非洲小孩鑿井，他的善行感動很多人響應捐款。一年之後，他幫非洲烏干達安格拉小學鑿了第一口井，到2008年已經募到120多萬加拿大幣，鑿了266口井，七十幾萬非洲的孩子都因此受惠。這個孩子現在（2009年）已經17歲，2008年曾來臺灣訪問，周大觀文教基金會頒給他全球熱愛生命獎，這就是菩薩的化身。一個人從歲到17歲可以為別人鑿266口井，這是一種大愛的表現，《萊恩的願井》就是描述他善行的書。
以上這些故事，都可以在教育部「生命教育學習網」〈多媒體教學〉中找到。我介紹很多故事給大家，不同年齡層的反應都不一樣。爸爸看了說：「老師！沒想到我的孩子長得這麼快，我當然要趁他還在身邊儘量陪伴他。」現代很多父母親只顧賺錢，他們說要給孩子最好的環境、最好的生活，但他們不知道孩子最想要的是心靈的觸動。現在他還在你的身邊，你要關心他、陪伴他，否則等到有一天，你有空了，但他已不在你身邊了，遠走高飛到外地求學了。小學六年級的學生看了說：「老師！我不知道我父母親會老得這麼快，我要把握當下，要珍惜我父母的青春活力。」
孩子的悟性很高，是有原因的：物慾降低，生活簡樸，靈性自然提昇。現代人每天轉來轉去，一輩子都在忙碌，忽略了生命的意義在哪裡？我比較喜歡「把握當下」，在每一個時刻，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好。我今天來上課，就認真上，我把資料準備好，跟大家分享我的概念，如此盡心盡力，好壞就由他人來評定。各位，今天來聽課，就認真聽，我們在每一個時刻，扮演每一個角色，把那個角色扮演好，我覺得很重要。我們在學校上課，讓孩子輕鬆愉快的吸收，觸動他的心靈深處，生命教育用這方式來教，會比較有意思。
師父回應：
感謝紀老師的分享！教學如果都能這樣教，那一定是學生的幸福。
趙可式博士成立安寧病房的用心，我感動得眼淚直流。其中「預立醫囑」要全家人都共有這種觀念，不要只有少數；有些病人都預立好了醫囑，到最後關頭，家屬還是要氣切、要急救……，為什麼？財產還沒分好。
有一個令人心痛的例子：病人已預立醫囑了，但他的一個孩子在外國還沒回來，電話中傳來：「醫生，你如果沒有急救，我要告你！」在臺灣的家屬不得已，還是插管急救。這位病人是天主教徒，自己覺得半生戎馬可以安心走了，想不到還要等他兒子回來，更慘的是，最後還被插管。他痛苦得用手去拔管，手就被綁起來，最後甚至五花大綁，就是要等他國外的兒子回來。兒子回來說：「爸爸，我回來了！」父親閉目轉頭不看他，流下兩行淚水就嚥下最後一口氣。這位病人雖不能講話，但他的痛苦轉成怨恨，因此他故意不看他回國的兒子一眼，表示沉默的抗議（意思是說：都是為了你的自私，都沒有想到我的痛苦）！所以請大家記住：家人要先商量好，溝通好，這是對生命的尊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