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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淚眼 一聲聲 母恩比海深
許薰方
親愛的媽媽：
您離開我們了。聽到您往生的消息，第一個時間內，我沒有痛哭，而是替您感到如釋重負，我對流著眼淚的孩子說：「阿嬤解脫了，再也不用受洗腎的折磨了！」
這十八年來，每個星期有三天，您都得準時去醫院洗腎。那兩支粗大的針曾在您的左手臂上扎過無數的孔，身為人子的我們卻只能在一旁跟著心痛，無法代您受苦……！如今這一切的磨難終於隨著您的去世遠遠的消失了。
雖然洗腎帶給您很大的痛苦，您和爸爸還是為我們營建了一個溫馨的家，讓我們無憂無慮的在裡面成長，並且陪伴我們孕育下一代。記得有一天，您看著客廳牆上的全家福照片，對著爸爸說：「雅棠啊，我們兩個真像兩隻老鼠，竟然不知不覺中就繁衍了這麼一大家子呀！」說完兩位老人家忍不住大笑。爸後來在電話裡轉述媽的話，仍難掩笑意。在您的心中，只要能夠看著兒女幸福快樂的長大，便可以忘記病痛帶來的缺憾。
為了這個家，媽媽您奉獻出一生的青春。在物質條件匱乏的四、五十年代，您克勤克儉、絞盡腦汁，每天想的就是如何用最經濟的方式，供給我們最好的環境。您用心料理美味可口又衛生的三餐，使我們健康成長。您十分愛乾淨，家裡永遠是窗明几淨、一塵不染的。夏天，我們約了玩伴來家裡玩辦家家酒，躺在冰涼乾淨的水泥地板上，那種心情是多麼舒服又驕傲啊！您還會照著服裝雜誌上的式樣，親手為我們縫製衣服。心血來潮時，一聲吆喝，帶領著我們這幾個小蘿蔔頭，把家具搬動一番，於是我們就有了「搬新家」的喜悅和新鮮感。
懷我們四個的時候，您害喜十分厲害，那種嚴重的折磨要一直到生產後才結束。您卻說：「多麼大的痛苦都沒關係，只希望可以把我的女兒將來生產時要受的苦，都代受完畢！」果然您的三個女兒生育的時候都十分的順利。我們心裡知道，是慈母的悲心帶給我們的祝福。就連長年困擾您的病苦，您也只是淡淡的說：「我這一輩子多病多苦沒關係，只祈望能把我的孩子將來要受的苦都承擔下來。」這種心量，不正與佛菩薩救度眾生的慈悲胸懷相呼應嗎？
您照顧襁褓中的我們，十分細心。爸爸說，嚴冬要幫我們換尿布時，您會先把冰涼的尿布夾在跪著的腿肚裡溫熱了，才給我們換上。您溫暖的羽翼，就是如此的無微不至，讓我們能無憂無慮的在您豐足的愛心裏快樂的成長。媽媽，我們是多麼幸運的小孩啊！
三十幾歲後，惱人的腎結石開始困擾著您。一發作起來就發高燒繼而打冷顫。早已病出經驗來的您，當有了徵兆時，便先打理好家務，然後安心地躺到床上接受那一陣發冷發熱的折磨，過後又繼續下來操持家事。在我們念中學的時候，為了幫忙貼補家用，您還先後到拉鍊工廠、螃蟹工廠打工。工廠裡震耳欲聾的機器聲，迫使血壓高的您頭痛欲裂，只得到臭氣薰天的廁所裡去躲避片刻……。等下工回家，您還要包辦一切的家事。在可能的範圍內，您總希望能多多少少讓終年忙於公務的爸爸沒有後顧之憂。至於我們，連洗個碗，掃個地，您都捨不得讓我們做的。「去讀冊就好！」每次您總是這麼說。我自己當了媽媽之後，親自體會到操持家事的煩瑣和辛勞，向您衷心的懺悔，您仍只是淡淡地說：「我只希望你們能多一點時間念書啊！」隨著歲月的增長，我們逐漸知道，只有無盡的包容和慈愛，才能讓您在無窮的病苦中，仍如此堅毅、勇敢。
生活範圍幾乎只限定在家裡的您，對於社會上困苦無依的人也能不忘去捐輸愛心、發心救助。我們感念您的愛心，也常用您的名義捐助慈善團體，然後告訴您，讓您高興。這樣做讓我們感覺可以把媽媽對我們的愛發揚光大，使他人得以分享。
在您的心目中，我們這些兒孫的需求永遠擺在第一位。而我們，認為媽媽是沒有什麼嗜好的。我們向來以為媽媽什麼都可以吃，並沒有特別偏好的食物，直到幾年前，無意之間才知道您愛吃魷魚，然而那時您已無力咀嚼堅韌的魷魚了。晚年的腎疾加上糖尿病，使您不得不多所忌口。因為洗腎必須控制水分的攝取，使您特別喜愛冰涼的飲料。令我們十分為難和心痛的是，偏偏您要求的，十之八九我們幾乎都得忍痛拒絕您。媽媽，那些其實都只是些廉價的東西呀！然而我們為了避免加重您的病情，只能狠心而溫和的說不，或只能給一點。您過世後，我們特地在您靈前獻上您生前最想吃的冰涼奶茶、冰淇淋、布丁……。「媽媽，您終於可以大口大口的享用了！」燃柱香，如此默默地告訴您，一方面心痛到無以復加，另一方面卻想，我的媽媽現在在阿彌陀佛的極樂世界裡飲用八功德水，那應該是更加殊勝又甘甜清涼的吧！
為了感念您為我們家裡的付出，在您病中這些年，爸對您是無微不至的照顧。爸常說：「你母親這是『公傷』，是為我們許家犧牲奉獻而導致的傷！」年邁的父親，擔負著照護媽媽的絕大重任。媽媽起起落落不穩定的血壓、心跳、血糖值，終日牽動著爸爸的神經，一有狀況，便急著處理。自然保健雜誌社的林社長也總是適時發揮他的專業和耐心，給予及時的幫助和指點。此外，新樓醫院洗腎室及迦南診所的洗腎醫療團隊，乃至於我們前後雇用的三任看護：U-Ni、阿書、阿妮莎，在這些年裡像自家人一般盡心盡力地照顧、陪伴著您，他們的大恩大德，我們沒齒難忘。
七年前，您因敗血症住進了加護病房，就在那時，我們有幸遇到古嚴寺的住持師父
德華上人，度我們成為佛弟子，使您在最後這幾年的病苦中，總算有了心靈的皈依處。甚至這最近幾個月，爸爸開車帶您到新樓醫院洗腎途中，當快要接近醫院附近的彌陀寺時，您總會「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的唸個不停，可見佛菩薩的光已經普照到您的內心深處了。因此，我們深信如今您雖已遠離，但您只是先我們而去，在極樂世界等待著有朝一日的團圓。而您留下來堅忍不拔、為這個家庭無怨無悔、盡心奉獻的愛心，也將一直伴隨著我們，使我們仍然能夠持續感受到您珍貴的母愛的溫暖。最後，請您再次的接受我們衷心的感恩，並祝福您在極樂世界上品上生，花開見佛悟無生，不退菩薩為伴侶。南無阿彌陀佛！
摯愛您的兒女們敬上
九十六年十月五日
□背景掠影
一、這篇感念母恩的文章，是許母陳太孺人秋桃女士兒女們對慈母摯愛的告白，由大女兒薰方居士代表在告別式時當眾宣讀的；與會祝福者無不為其至情至性的呈現而感動涕零！這在孝道澆薄的末世，更突顯彌足珍貴，值得讚歎、效法！因具有淑世教育功能，遂徵求作者同意在本刊刊行，以饗讀者。
二、作者令尊許雅棠居士在26歲時與少他3歲的陳秋桃女士結婚，迄今53年，伉儷恩愛逾恆。許老居士前曾服務於稅捐單位，其枵腹從公，克盡職守的敬業精神，每被同儕譽為公務員的典範。其間，又常義務協助不諳稅務法令的寺廟團體，解決其問題。他退休後更積極參與佛教團體等社區教育，並熱心公益，樂善好施，淡薄名利，深具在家居士的風範。
三、陳秋桃居士，一生相夫教子，勤儉持家，克盡其責，無怨無悔，且樂以忘憂，是賢妻良母的懿範。她捨己利人，甘代眾苦；慈愛加人，不望回報，誠為菩薩精神的實踐者。臨命終時，自知時至，在同修暨子女的助念祝福下，面露滿足的微笑，而無絲毫痛苦怖畏。親人亦感於她享壽七十有六歲，福壽全歸，世願既滿，淨業完成，遂化哀悽不捨之情為祝福！更深信她在歡喜捨壽，蒙佛接引極樂淨土之後，他日必能學佛倒駕慈航，乘願再來。
（釋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