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伯元之畫 詩禪輝映

呂春梅


  三月十日,藝術門外漢的我,到妙心寺參加旅居法國的書畫家李伯元的座談會 ,一場心靈美宴,回味無窮,至今意猶未盡。

  在黃文樹和邱敏捷兩位教授的穿針引線,用投影方式把李老師的藝術心靈那「 言語道斷」的內心,一一呈現出來。

  第一張畫整張暗黑色的畫中,出現一男一女的線條,女的依偎在男的肩側,二人木訥、無奈的表情,看來苦悶至極,「藝術是苦悶的象徵」那種感覺,油然而生 。

  李老師說:「這張畫是一九九○年在美國紐約畫的,和其他作品不同的是,這張畫是一氣呵成的。 」

  「當時我的心情很苦悶,作畫時覺得自己完全投入,像進入『無我』一般。」(精準的說,應是專注而忘我,忘了苦惱。)

  「這張畫,就把我當時的苦惱,那種感覺完全表達出來。」

  也難怪會欣賞的傳道法師一看就說出:「李老師那時心情一定很差。」

  李伯元老師把這張作品命名為「夫妻」,很有意思。如果我們將畫中的男女看成芸芸眾生,這幅「眾生有病」的一合相,讓人浮起「有海無邊際、世間多憂苦」這二偈,很有「
fu(感覺)」。

  從這,李老師分享藝術創作時,先要能表達內心的感動,後才能感動別人,才是藝術的價值。

  他舉了兩個例子和我們分享這種內心的表達情境:

  一是我國近代一位很會臨摹的國畫大師,他的作品在法國展示,畢卡索參觀後問了他:「某某先生,你的作品在哪裡?」

  另一個例子,更有趣,一個學生很生氣地進入辦公室,責問李老師:「為什麼我的畫得八十分,另一張我幫同學隨便畫的,卻得八十五分?」

  「你隨便畫的那張,我看到你沒有技巧的框框,比較有fu。」李老師這麼回答。講到這,李伯元談及美術教育,當他進入臺師大時,畫素描石膏像,他的老師一定要同學描到很真、很像,他不能認同這樣的觀念。他的觀念是:「對明暗、比例有一定素養就可以了,不需要畫一輩子的素描。因為素描主要是在培養、鍛鍊觀察的方法與能力。」

  李老師進一步感慨地說:「但臺灣的教師卻要求畫石膏像一輩子;實際上,這種要求,可能會框住學畫者一輩子,束縛他們的創造力。」

  這些話,和傳道師父的上課或演講很類似,把佛法的觀念與名詞講得讓人聽得懂,能受用、能改變眾生的觀念和習氣,而不會讓人對佛法產生高深莫測的感覺。也因如此,李老師的作品就法味盎然。他說:「我在創作時,很少一口氣把作品完成,總是偶然、隨意、自由、無目的地把染料在畫布上傾倒或揮灑,之後,才在這些成形的色塊、線條中,選擇比較會感人的部份,再決定加以或增或減、佈局。完成一幅畫之後,再為它命名,即大功告成。」

  他形容這樣的創作過程,很像慧能的佛偈:「慧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菩提這麼長?」和那些把技巧學得純熟的如:「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 ,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的創作過程有很大的不同。

  他又舉法國雕塑家羅丹為例,當法國政府要他雕塑巴爾札克(
Balzac1799∼1850)的塑像,但 他所雕塑出來的作品,卻和官員所提供的五十幾張相片不一樣,當官員質問他時,羅丹回答:「我讀完巴爾札克的作品,感覺到他的神韻是這樣的,況且,一百年後 ,誰知道巴爾札克長得是什麼樣子?」

  所以,李伯元老師強調對內心要有很強的「覺照力」,創作才會有深受感動的感染力,也才會有生命力。依藝術的創作而言,畫得像不像,不是很重要。

  
我們欣賞他的畫作時,這樣的過程和感受,油然而生,「蓮花座」、「愛作夢的佳佳」、「大和尚」、「養病的佳佳」都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對著畫布「心數起」而完成,並非先訂題目再來創作。水墨彩繪中禪的意味甚濃,東西繪畫心靈交相輝映。

  從當年的屏東師範畢業,當老師時受舅舅啟蒙開始作畫,最後一名考入臺灣師範大學美術系,也是最後一名畢業。畢業後,在臺灣各中學任教;退休後,長期旅居法國。他說:「在巴黎可以敏銳地感受到世界畫壇的脈動。」傳道師父盛讚他快八十歲了,還完全保有赤子之心,沒有銅臭味。赤子之心是藝術創作的泉源。

  我們還問他,你這種「禪思覺照」的創作,西方人懂嗎?他引用阿姜查的話:「佛教在東方,已是大樹,開花結果;在西方,目前雖是小樹苗,也即將像大樹一樣開花結果。」佛教的精神已深入西方人的心。西方人禪思覺照之作,已處處可見 。

  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妙心寺長期來的成長教育講座,社會上的達人紛紛來發表自己的專業,聽「伯元之畫,詩禪輝映」,聽「畫」聽出個所以然,內心難掩快樂,寫下這難得的因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