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步原來是向前
 
──宮崎駿《蒼鷺與少年》電影心理分析

 

侯宜君(諮商心理師/藝術治療師)


 

楔子

  《蒼鷺與少年》是一部充滿象徵與潛意識意象的動畫作品。從精神分析取向來看,可以進行多層次的解讀,整部作品,也像是主角的一場心理治療歷程,值得深思。
  宮崎駿與迪士尼的作品,同樣廣受歡迎,卻有東、西方文化的差異:傳統迪士尼卡通中有許多公主和英雄,劇情總帶著明亮強烈的節奏,最終邪不勝正,公主和王子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孩子看得開心,歷經世故的大人會明白那只是童話。但在宮崎駿的動畫作品中,同樣看似適合所有年齡層;微妙的是,不同年齡的人可以投射出自己的心境,引發不同心理狀態的共鳴和感受。
  看了《蒼鷺與少年》,可以幫助你更走向內心深處,探索人生的意義。
  從宮崎駿的角度來看,這部電影的誕生,其實是他走到人生整合的階段──老年期,回顧此生,自問:「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他再從日本作家吉野源三郎的《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這本書取材內容和發想,透過動畫電影來自我整理和療癒、人生答問的過程。

壹、《蒼鷺與少年》所呈現的「兩極意象」

  《蒼鷺與少年》是一部充滿兩極意象的電影,例如:
  • 相反的世界、消失的時間感、火與水、年老和青春、戰爭與和平
  • 死亡的母親和保護自己的少女
  • 善與惡──善良與惡意並存的世界
  • 生與死──石頭
(墓碑)與海洋(生命之水)
  • 破壞與重建──石頭做成墓碑、積木堆疊成塔
  • 少年與老人
  • 敵人與盟友
  • 心裡的分裂和整合
  這一切環環相扣,如同電影在臺灣上映時,海報印雙面:正面是動畫主題,另一面則是相反的鏡像,生命是一個圓,不是一條線,死與生相連,陰陽兩極,否極泰來,生生不息。

貳、角色的現實與象徵意義

  想知道《蒼鷺與少年》中的這個世界如何創造出來的?我們要先進入宮崎駿的內心世界來深入探索。
  從發展心理學來看,宮崎駿進入老年期的統整與回顧階段,正在探索對自己的一生是否滿意,在紀錄片《與夢前行:蒼鷺與少年創作全紀錄》中提到,創作這部動畫的幾年間,宮崎駿數次遭遇合作多年的工作夥伴過世:《風起》在2013年上映後,原本宮崎駿宣佈引退,但在2015年10月,負責色彩設計的保田道世離開人世;2018年4月則是以《螢火蟲之墓》作品感人至深的高畑勳導演過世;2021年3月動畫師、作畫監督大塚康生也離世,使宮崎駿不禁在訪談中喟嘆:「沒想到人生的黃昏期會遭遇這種事……」他笑著說:「我們死的時候表情可不要太嚴肅。」
  雖然遭遇好友們離世,但在宮崎駿心中仍保有一個永恆的位置給這些人生摯友;因此在人生的火車旅途中陸續下車的朋友們,便以另一個姿態活在他的作品裡面。宮崎駿透過創作動畫角色,給了他們永恆的生命。
  在「與夢前行」紀錄片中,宮崎駿提到帶領真人的蒼鷺就是鈴木敏夫;進入異世界後真人遇到的霧子就是保田道世;追求永生的曾舅公就是高佃勳,以下我們分別來看這些角色的現實與象徵意義。

 
一、蒼鷺
  蒼鷺的象徵意涵,像是照亮前路的引路人;但又帶有嘲弄與戲謔的青少年狀態,呈現出主角內心的矛盾:在成熟與青澀、陰影與驅力間的衝突。蒼鷺能引領真人進入潛意識世界,促成主角的自我轉化。
  真人隨著蒼鷺進入的異世界,可被視為潛意識世界,充滿象徵、原型與壓抑的欲望。此段潛意識旅程,如同榮格所說的個體化歷程
(individuation process),通過面對自我陰影(shadow)與心靈中的許多原始意象來完成自我整合。
  當初次見面的繼母要真人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去感受胎兒和自己是新媽媽,真人表面維持不動聲色,實際上內心承受很大的衝擊,喪母的打擊尚未平復,更沒有心理準備迎接家中新的家族成員排序。就在這一刻,少年心中被壓抑的潛意識力量啟動,從那時起,真人抬頭,第一次看見蒼鷺,就停留在建築物的上方。
  蒼鷺像是真人分裂出的,另一個自己,自問:「你怎麼知道母親死了?你有看到遺體嗎?」
  鈴木敏夫和宮崎駿的相遇,也和蒼鷺與少年有相似的開始,是由蒼鷺主動來尋找少年的。
  在《天才的思考》這本書中記錄著鈴木敏夫當初如何三顧茅廬與宮崎駿建立關係的過程,他被宮崎駿拒絕多次,在旁耐心的觀察他工作畫圖,還曾經等待到半夜,最後宮崎駿才願意與他對話,慢慢建立長年的合作與信任關係。
  在《蒼鷺與少年》創作的過程中,鈴木敏夫像蒼鷺一樣鞭策宮崎駿反思和創新,也盡力幫助他解決問題。當宮崎駿擔心自己會不會創作不出更好的動畫時,鈴木敏夫為他找來本田這位動畫師;他要透過本田來「刺激宮崎駿的神經」,認為「宮崎駿會把本田的能量吸進自己體內,迸發出分鏡圖」。
  鈴木敏夫也觀察到,別人的死訊反而變成宮崎駿創作的能量,他心中現實與創作的界線已經不見,直接連結到作品的世界中。

 
二、霧子
  「你叫什麼名字?」霧子問。
  「我叫真人!」真人說。
  「真誠的人啊!難怪你一直散發出死亡的氣息!」霧子說。
  現實生活中,真人看到的霧子婆婆,年老力衰,經常腰痠背痛,對冒險也持保留的態度。婆婆很擔心真人的安危,勉強跟隨他,但過程中不斷勸阻他不要再往前進。另一個世界中的霧子卻身強力壯,雖然是女性卻有豪邁的個性和外貌、體力,能把真人拉上船,不畏風浪,出航歷險。
  保田道世對宮崎駿而言,就是現實世界中的霧子,帶領他在創作的世界裡,乘風破浪,捕魚,也感受到他對於死亡的關注。
  保田從《風之谷》這部作品時,就開始跟隨宮崎駿工作,當他想退休時,保田一直勸他要再拍一部,當他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想放棄時,保田打來說:「我得癌症了,你再拍一部吧!還活著就再拍一部!」
  如同電影中的霧子對真人說:「不要掉以輕心,一起同心協力過去吧!」
  真人的口袋裡一直帶著霧子婆婆的雕刻護身符,對宮崎駿來說,保田也是這樣一個化為護身符的存在,無論生死,都是如此有力量的同伴。

 
三、曾舅公──創世者、原型中的智者
  《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這本書,主要透過描述一位十五歲少年「小哥白尼」,在舅舅智慧的引導下,思考勇氣、友情、貧富、霸凌、人與社會等課題,藉此釐清「人之所以為人的價值」和「生而為人應有的態度」。
  真人從書堆中看到這本書內頁母親的題字:「給長大的真人」,不禁淚流滿面,當時他滿滿的恨意和攻擊驅力,偷了爸爸的煙給老爺爺,請老爺爺幫忙把小刀磨得更鋒利,拿廚房飯粒黏蒼鷺羽毛製作箭,心中充滿了無處可發、難以消化的巨大內在能量,如果母親還在,會對自己說什麼吧,會陪伴自己度過這些難熬的時刻吧!如果像書中這位智者舅舅,可以陪伴和引導,該有多好?
  這本書的出現,對真人來說,是進入潛意識世界的開端,也像是一把鑰匙。真人跟隨蒼鷺的軌跡進到塔中,最後曾舅公出現,命令蒼鷺要陪他一起去時,真人、蒼鷺和霧子婆婆就一起下沉,往更深的未知追尋,把這些巨大的負向能量帶下去消化。
  真人的曾舅公創造了異世界,想將一切秩序與世界交給真人,象徵父權的延續與傳承壓力。真人拒絕這個世界的統治者身份,是一種對超我
(superego)與父權體制的抗拒,象徵他拒絕被祖先期待的命運。
  真人就是宮崎駿內心的少年。
  對宮崎駿而言,若自己是小哥白尼,那出現在生命中的智者,就是多年合作,又愛又恨的老友高佃勳;若宮崎駿是真人,那麼高佃勳就是曾舅公了。
  有一個宮崎駿跟真人都同樣沒去過的世界,那就是死後的世界,夥伴們先後離世,宮崎駿的周遭也和真人一樣「充滿了死亡的氣息」,死後的那個世界是怎樣的呢?
  當高佃勳病況不樂觀時,宮崎駿安慰自己:「阿朴
(他對高佃勳的暱稱)好像不太好,他死的時候我是不會哭的」,但當好友離世,他又惋惜地說:
  「阿朴就這樣離世了!」
  「阿朴是個能自我毀滅的人,他打開自己的腦殼,然後就關不起來了,我沒有辦法,我比較膽小。」
  「春天的風真猛烈,可能是阿朴的靈魂附身在上面。」
  高佃勳過世後,宮崎駿竟然兩個月沒畫分鏡圖,不斷回想「他的遺容很安詳」、「他成為雷神了,日本的歷史相信怨靈需要被鎮魂,他就在附近徘徊吧!」可以看到他對老友真摯的思念,彷彿化為千風,自然萬物都是亡友在與我對話。
  宮崎駿參加高佃勳葬禮時,回憶起當初與他相遇的畫面,哽咽地說:「五十五年前,在雨剛停的公車站跟我搭話的阿朴,我永遠不會忘記。」聽起來實在太熟悉,鈴木敏夫覺得這根本是龍貓中,小月和小梅在下雨的公車站遇到龍貓的場景,宮崎駿自然的把這個難忘的片刻放進他的動畫作品中。
  即使高佃勳已經不在人世,宮崎駿仍然會想像老友突然復活的生動場面,他在《與夢前行》紀錄片中笑著說:「發生什麼事都不奇怪,阿朴突然復活,都已經變成骨灰了,跑來罵人,說我怎麼會變成骨頭之類的……」遇到創作瓶頸時,他也會喃喃自語:「到底該創作什麼?阿朴的涵養在我之上……」
  因此,宮崎駿再次的把高佃勳放入作品中復活,成為曾舅公,也就不足為奇了。
  其實,每個人心中,都有一位曾舅公,那是我們心裡面的內在客體,永恆的存在,引領你向前的力量。當內在的舅公也崩解,代表你長大的時候到了,但是一定要接班嗎?
  真人拒絕了舅公的邀請,舅公為他收集純粹的石頭,鋪好一條預設的路;但真人不願意,他想回到屬於他的世界。
  這是否也代表,宮崎駿回到自己的世界繼續創作,繼續與不完美奮鬥呢?

參、主角「真人」的內在衝突與潛意識

 
一、生命中的未竟事務∼母親議題
  真人在故事一開始經歷母親在醫院火災中喪生,母親的死亡未能適當哀悼,轉化為內在的「鬼魂」,在潛意識中不斷尋求重聚與修復,這樣的創傷性經驗
(traumatic experience),也導致心靈產生否認(denial)、壓抑(repression)與投射(projection)等防衛機轉如下:
  • 否認
(denial):對母親死亡的不願接受。
  • 投射
(projection):將內在的恐懼與混亂投射於蒼鷺等角色。
  • 幻想
(fantasy):透過進入異世界重構母親與家庭秩序。
  • 昇華
(sublimation):轉化悲傷為勇氣與立成長的動力。
  真人心中有未能拯救母親生命的遺憾,不相信母親死亡,未能哀悼,無法接受繼母替代母親的位置,更無法接受自己將不是唯一的兒子,家中將有新生兒引發更多手足競爭和嫉妒的矛盾情感。
  而宮崎駿也有類似的母親議題。宮崎駿的母親在他六歲的時候患上結核病,長期住院療養,宮崎駿在《與夢前行》紀錄片提及他小時候也有和《龍貓》中小月、小梅姐妹相同的回憶:
  母親臥病在床,小孩要負責煮飯,他說:「電影龍貓中,小梅拿著玉米要去找媽媽,她認為玉米可以治好媽媽的病,就像我小時候在學校第一次看到海膽,我想一定要把這麼好玩的東西拿給生病的母親看,於是就把海膽藏在宿舍地板下,最後結局是藏起來的海膽發臭了,讓我好失望,當時完全沒想到我母親可能早就看過海膽了。」
  這樣的童年經歷,令宮崎駿養成堅強的心智,對母親情感的渴慕,以及相信自己可以獨立完成很多事,在他的許多動畫作品中,經常出現堅強、充滿力量的女性形象,像是《魔法公主》、《風之谷》,以及溫柔的大地之母形象如《崖上的波妞》」,回應自己內在對於母親情感的渴望和想像。
 

 二、母親、父親形象與伊底帕斯情結
  真人回到這個家後,仍然常常做火災中無法拯救母親的惡夢,他在二樓樓梯上等待爸爸回來時,看到繼母迎接爸爸,與爸爸擁抱,真人就退回去自己的房間。這個舉動有很多意義,對於爸爸接受了另外一個女人,甚至發生關係而即將有手足,真人可能會有很多的感受,像是爸爸是不是已經忘記媽媽了?接受繼母作為母親,是不是代表背叛媽媽?
  真人的母親在異世界中再現成年輕版本,真人對其有深刻的依戀與尋找,展現出對失落母愛的渴望與幻想。母親作為主角潛意識的女性面象徵,承載著溫柔、撫慰與失落,亦喚起其對完整心靈連結的渴望。
  「媽媽沒有死,而是陪我一起冒險」當真人這樣感覺的時候,媽媽的形象就鮮活起來,和火美的冒險也顯得格外有意義。真人現實中的繼母與死去母親是姐妹,象徵著替代性客體,可能也代表著他對原始母體的分離焦慮與未能接受死亡和哀悼。繼母既是現實中父親的新伴侶,也擁有與母親外貌相似的「雙重形象」,更引發真人內心的矛盾衝突情感。
  真人心中的惡意,死亡驅力與攻擊性令他拿起石頭在頭上敲出傷口,鮮血汩汩流出,這不僅是真人希望內在的攻擊力量能被打破和被看見,也是對父親的測試,這個家中是否有人真的關心我?父親將如何面對這件事?
  也許對真人來說,父親此時沒有通過他的測試,因為當真人受傷時父親氣憤的到學校找校長理論,是用錢來解決問題。父親未曾察覺真人內心的痛苦和衝突,也要真人不要給繼母添煩惱;要去問候繼母的身體狀況,令真人的無以名狀的憤怒和痛苦無處安置。
  也許宮崎駿對父親也有類似矛盾的情感,宮崎駿從小生活優渥,他的父親和真人的父親一樣從事戰鬥機的零件供應事業,因戰爭而賺取財富;這部分也呈現在《蒼鷺與少年》的早餐餐桌上,當繼母覺得人民受到戰爭之苦很可憐,真人父親卻想到這樣可以賺很多錢。宮崎駿透過真人這個角色,表達內心的罪惡感,以及悲天憫人的情懷,在宮崎駿的童年回憶中,也曾經在空襲避難時,拒絕一位請求協助的陌生母親,讓他心中留下難忘的痛苦回憶。
  在精神分析取向中,佛洛伊德所提及的伊底帕斯情結,就是講這樣的矛盾情感:引用希臘神話中伊底帕斯殺父娶母的故事,所講述的伊底帕斯情結,是指孩子對異性父母產生愛慕之情,並對同性父母感到競爭與排斥的潛意識衝突,透過認同同性父母,內化價值觀與性別角色,最終化解衝突。
  真人對母親的愛慕和理想化,停留在母親死亡的時刻,父親再婚對真人來說,不僅是母親被取代,也象徵父親依然佔據母性關愛的位置;因此一開始真人雖然對父親維持禮貌的距離,但實際上是有敵意的,真人父親給他一種心理上缺席的感覺,導致認同父親的過程是延遲的,直到在潛意識世界中,火美帶著真人一起打開通往父親世界的門,真人看到父親全副武裝急著尋找自己的身影;此時凍結的冰山終於有些融化,對父親開始產生情感連結與認同。真人決定再關上這扇門,回去面對與母親的議題,母親形象最終的離去與不可擁有,母親終究留在彼岸,但自己可以接受新的生命秩序,回到有父親和繼母、手足的真實世界。

肆、火的象徵意義

  醫院大火燒死母親,此時火對真人來說是危險的,毀滅性的力量;但是在潛意識世界中,火美的火救了哇啦哇啦,讓他們可以去投胎,火美的火是光明的,希望的,能拯救生命的力量。
  兩個相反的世界,出現兩極的意義,在真人的現實世界是一場火災作為開端,彷彿生命之火熊熊燃燒,火燒死母親和燒毀醫院,戰火綿延;但在另一個世界,母親是青春少女,必殺技是火,火能保護真人,能為正義而戰,母親救了真人,也救了胎兒;火美用火燒鵜鶘,以免哇啦哇啦被吃掉。真人在火裡面看到媽媽的臉,發現原來火可以是危險,也可以是力量;在這個世界,母親不怕火,母親救子,用火在保護他,火的意義頓時產生了轉移和昇華。

 
哇啦哇啦被火美拯救的意義
  當大批鵜鶘來攻擊和想吃掉哇啦哇啦,火美用火救了他們。這一幕,也是在探討真人和繼母腹中胎兒的關係。一開始,繼母要真人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感覺,真人還是無法接受,到底要攻擊、恨、吃掉,還是要保護胎兒?認同繼母作為新媽媽,或是認同胎兒將成為自己的手足,是不是算是背叛死去的母親呢?真人需要遵守規矩不能靠進產房,需要守護生產,或是發動攻擊?需要封印的是內在的神明和惡意?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因此,在這個世界所發生的事情,都在處理現實世界裡面無法消化的東西,霧子請真人切開大魚身體,魚肉要給亡靈,魚的內臟用來提供哇啦哇啦投胎時的養分,彷彿整個家中或是母親的資源要分享出去。
  哇啦哇啦被攻擊的這一段情節,是在處理真人對胎兒和繼母的矛盾情結,鵜鶘也是真人內在的一部分,要吃掉哇啦哇啦,阻止他們去投胎;但當母親火美出手拯救胎兒時,彷彿是一種認可,母親對胎兒是認同和祝福的,才會出手保護他們,此舉促使真人也認同要一起保護哇啦哇啦。

伍、攻擊的象徵意義

  「蒼鷺與少年」中,出現很多攻擊的象徵,例如:
  • 打破真人頭部的石頭
  • 磨利的小刀
  • 黏上蒼鷺羽毛的箭
  • 繼母射出的箭
  • 蒼鷺的喙
  這些攻擊的象徵,同時都具有正反兩面的意義,例如:石頭令真人頭破血流,但在另一個世界裡,石頭是紀念的墓碑與平和秩序的積木。蒼鷺羽毛的箭會追逐蒼鷺到天涯海角,繼母射出的箭,能將真人從死亡意象喚醒回到真實世界。
  真人明知道自己心中有惡意,仍用石頭砸自己的頭攻擊自己,刻意不說出真相造成父親誤會,其實也是一種惡意的被動攻擊,實際上他想要攻擊別人
(繼母、手足、學校同學等)
  攻擊的舉動,是一種死亡之本能,佛洛伊德認為,人類的行為不僅受到生之本能,追求生存、創造、連結等驅動,也受到死亡本能影響,追求回歸、破壞等,死亡本能可以直接指向自己,自我毀滅、冒險、退行;或轉向外界去攻擊、破壞、暴力行為。
  真人將攻擊作為死亡本能的外化,母親因為戰火死亡,造成他強烈的喪失與無助感,戰爭本身即帶有死亡氣息,真人潛意識中有回到與母親同在的死亡狀態的衝動。
  但在潛意識世界中,真人又同時為了活下去,面對許多威脅的生物與事件努力搏鬥,吃人的鸚鵡、鵜鶘、青蛙、魚,這些角色充滿荒誕、混亂與暴力性,象徵真人內在未馴服的本能與集體潛意識中的非理性力量,如同本我的象徵加上原始集體潛意識的力量。
  因此真人的攻擊行為不僅止是死亡本能,也同時展現了與生之本能的交鋒。最終真人能整合死亡本能,把破壞性衝動轉化為保護與關係修復的力量,在進入禁忌的產房,生死一瞬間時,終於叫出「夏子媽媽」,與繼母和解,展現真人的攻擊能量昇華的過程。

結語:人生的缺憾與圓滿

  
「我要打開這扇門,回去當你的媽媽。」∼火美∼
  這部電影最精彩之處,在於從主角母親之死,深入探索潛意識創傷與哀悼歷程,從異世界旅程看到主角的個體化過程,面對自我陰影,內在的混亂與破碎,嘗試破壞與重建秩序,最終修復與重新詮釋創傷經驗,從創傷中轉化重生,直到創傷變成力量!
  而最讓人感動的片段,是主角真人從缺憾到圓滿的心理轉化:
  原本真人以為無法拯救母親死於醫院大火,是人生最大的缺憾,但當真人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媽媽化為青春少女「火美」,與自己同樣歷險,最終決定還要再選擇經歷有真人的人生,讀者們也終於恍然大悟:家中婆婆回憶真人的母親,小時候曾失蹤一年,回來時完全失憶,穿著跟離開一模一樣的衣服快樂的回來,這消失的時間點終於連接起來,原本的缺憾,成為了圓滿!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缺與圓,豈是那麼絕對?即使知道結局不完美,每個人終將一死,但有你的人生,是多麼的精彩和值得!


參考資料:
《與夢前行 宮崎駿:蒼鷺與少年紀錄片》,得利影視發行。
《天才的思考:高佃勳與宮崎駿》,新經典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