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心雜誌80期2004

生活萬象

人民──民主政治的關鍵角色
── 聽林義雄先生的演說

台南師範學院語教系助理教授邱敏捷

       日昨（民國九十三年元月三日），我與外子慕林義雄先生之名，從高雄家裏到台南妙心寺聆聽林先生的演講 ——〈人民 —— 民主政治的關鍵角色〉。主辦這場盛會的台南妙心寺，長期以來秉持著人間佛教「此地此時此人的關懷與淨化」，每個月都定期舉辦「成長教育講座」，邀請各領域專家學者或名彥碩達，就自然、社會、政治、人生等各項議題發表演說或座談。2004年的第一場演講，該寺住持傳道法師商請主講的就是前民進黨黨主席林義雄先生。「法喜充滿的」，短短的兩小時，他為我們上了一堂什麼是「民主政治」的課。
        首先，林先生引用「美國自由之家2000年的評估報告」，說明當今全世界192個國家中，有120個「選舉式的民主國家」，而這120個「選舉式的民主國家」中，人民享有完全自由的有86個，稱為「自由民主國家」，台灣是其中之一，因為台灣在2000年已「政黨輪替」成功。但是，「政黨輪替」好像沒有為我們帶來「民主」豐碩的果實，林先生徵引了法國著名小說家雨果的話：「我們在實際事物中摧毀了舊的制度，在思想領域中卻沒有能夠把它完全鏟除。」也就是說，「專制思想」並未從我們思想根柢去掉。他舉例，有一次他坐台北市公車，同車的民眾好奇且不解的問他：「阿扁當總統了，主席您為什麼還搭公車？」他答道：「就是阿扁當總統，我才搭公車。」我想，這就是「民主」，如佛教所說的，一切回歸「平實」。
        接著，林先生引述一段話：「幸而當選，不要自滿以為民主政治成功了，我們還有更大的敵人—— 千百年傳下來的阻礙民主政治的病毒 —— 仍待大家的團結與努力。」在他看來，「思想的改造之路」還很漫長。他指出：「不相信民主，所以不相信公投。」筆者認為，「核四公投促進會」及其系列社會行動，即是這種理念下的體現。基本上，「民主的標準」，諸如「公民資格的取得」、「公民的參與」、「公民的知情」、「公民的平等」、「公民對議程的控制」與「公民的最後決定權」等，尤以「公民對議程的控制」—— 人民有權把任何公眾議題拿出來討論 —— 應是今日台灣的主人公們 —— 人民不可置之身外的。換言之，我們每一個人「不能不過問政治」，我們必須「有效的監督、控制政府及政治人物，才能使民主落實。」
        至於「民主國家需要的政治制度」之要素，包括「選舉產生的官員」、「自由、公正和經常的選舉」、「表達意見的自由」、「多種訊息來源」、「自主自律的社團」及「包容性的公民身份」等，其中「自主自律的社團」，民間社團因不受政府補助，從而可以言所當言，扮演「社會良心」的角色。為此，林先生感慨說：「政治是我們人民每天的生活，因此不可以像慈濟證嚴法師所謂『不問政治』。因當『人民不管政治』時，政客最高興了 —— 可以『胡作非為』。政治是某種選擇與判斷，作為主人的『人民』要付出心力，否則將淪為「快樂的奴隸」而不自知，這是相當可悲的。實際上，「在國家的統治上，不存在有任何人比他人更具統治的資格，而可以把一種決定性的權力完全付託給他。」林先生強調，西方有經驗的政治家已告訴我們，「國家的監護者們必定會走向貪污腐化，任人惟親，只顧個人或團體的利益。」就如傳道法師所言：「不是那個黨好！絕對的權力，絕對的腐化」。
        討論到西方民主政治觀，林先生又引用愛因斯坦的話：「In these daysof democraticgovernment the fateof nations hangs on the people themselves；eachindividual must always bear the duty.」其意是，「在這民主政治的時代，國家的命運是肩負在人民身上；每一個人必須擔負起這樣的責任。」偉大科學家之短短數語，實發人深省。
        身為數十年來政治改革的參與者兼領導人的林先生，歸納台灣民主運動歷史的經驗教訓有以下三點：
   （一）做自己的主人，掌握自己的命運，是深植人心亙久不變的願望，為了實現這個願望，人必然會追求民主、實踐民主。
   （二）民主的進步和實踐，必然會遇到種種壓制和障礙，但不管壓制多麼殘酷，障礙多麼巨大，最後終會在民主潮流的衝擊下煙消雲散。
   （三）匯集眾多人民堅定的信仰和不懈的行動，才能形成民主的潮流，有了這潮流，任何對民主的束縛壓制，都將獲得解放。也只有這股潮流，才會帶給我們所渴望的民主。
        除了「民主政治理念」的講授外，林先生這次演講也針對「核四」問題提出卓見。他以輕鬆的語調說，多年來「核廢料」擺在蘭嶼，蘭嶼人的健康受到危害、威脅，而其他地方的人民一點都不感到愧疚，這是值得吾人省思的。既然多數人贊成續建核四，那麼核廢料倒可以每個人都分一點放在自己家裡。他說，他想建議阿扁總統把「核廢料」放幾桶在「總統府地下室」，他也想一起邀連戰放一些在自己家裡。
        在演說中，林先生同時舉證台灣不缺電，多蓋一座核四僅是多一度電可用 —— 即「假定我們現在有13度電可用，蓋好核四後，就有14度可用。」但是後代的子孫就要承擔更多的風險，蘇聯「車諾堡事件」殷鑑不遠。當筆者把林先生反核的資料帶回來，與就讀國一的兒子分享時，在他閱讀到「1997年，烏克蘭衛生部長表示，光是災變後清理反應爐的工作人員，就已有125,000多人喪生。」他直覺說：「啊！好比一場戰爭。」
        為了「核四公投」的議題，林生先去年12月12日與核四公投促進會成員，前往國民黨中央黨部門前靜坐。再於同月18日又二度前往國民黨中央黨部前靜坐，表達對公投法及核四公投的訴求。他也認為，政治人物應信守諾言，各政黨應對「國會減半」議題做出承諾；國民黨已經提出修憲案，促進會進一步要求各政黨在大選前提出修憲提案，落實立委減半。林先生開玩笑的說，為什麼選擇到「那邊」靜坐，因為「那邊」比較「寬」。為此，「核四公投促進會」還有一系列的具體活動，今年元月12日到17日，同樣在國民黨中央黨部前有「禁食」活動；預定下(2)月14日全體志工將拜訪國民黨連戰主席，要求他為總統選舉與阿扁公開舉行辯論。此外，該促進會計畫3月1日到10日也有「禁食」活動。
        褪掉所有公職的林先生，在作為台灣人民的一分子，他更充滿了無限的自信，這種自信來自其「民主觀念」所散發出來的「民主信仰」，以及由此衍生的「民主力量」。因此，他再三呼籲，做為主人的人民，「頭家樣」要「出來」！也就是說，要做一位有自信的主人，人民有權要求這些政客要把「好的」「開出來的支票」一一兌現。
        演說尾聲之前，林先生穿插了一段影片，讓我們回顧其慈母林游女士過往的點滴、七歲就為人殘害的亮均、亭均雙胞胎女兒，以及林家舊地整修而設立的「台灣民主運動館」、「慈林紀念館」與「慈林文教中心大樓」。影片播放了他最喜歡講的一個故事：「從前有一隻鸚鵡，飛到一座山中休息。這座山裏的百鳥畜獸，彼此相愛不相殘害。鸚鵡離開這座山，在數月後回來，看見大山失火，四面皆然。鸚鵡遙見便入水，用羽翅取水飛上空中，以衣毛間水灑之，想要滅除大火。」這個故事的結局是：「鸚鵡的行為感動了天神，天神助牠滅除大火，拯救了山林。」
        筆者認為，林先生就如故事中的鸚鵡，他有沒有感動天神我們不知道，但是他卻感動了我們。演講當天，他穿一件前後都印上斗大「核四公投」標籤的長袖上衣，腳著一雙「運動布鞋」，背負一個裝滿「核四——廢墟台灣」傳單與演講稿的行囊，沒有左護右擁的侍者，他實際上看起來「孑然孤影」。他頗像菩薩心行的「苦行僧」，為追求理想社會，他有的是墨子「摩頂放踵以利天下而為之」的精神。他不像某些政治人物那麼喜歡擁抱群眾，或熱衷於參與婚喪喜慶以贏取選票。他「一身灑落」，「無所求於天地之間」；但說起「民主」、「核四」，他雖感冒不免時而咳嗽幾聲，卻始終脊背英挺、神采奕奕！偶而，他沉默無言，但「莫道無言語，其聲如雷」。
        演說後，傳道法師以講會主持人做了簡單的回應，他問林先生：「『反核四行走』整個活動從頭到尾走完的有幾個？」林先生答說：「四個。」傳道法師回應道：「很好！釋迦牟尼才一個。」林先生會心的笑了。是的，「社會良心」本來就是少數，他們力圖以「社會正義」、「道德理想」轉化政治；這種努力，影響不很大，而且常是失敗的，但其精神源遠流長，一直成為知識份子生命力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