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發菩提心集》講記

◎《勸發菩提心集》講記(十七)卷中
　

九、讚忍護戒門

唐‧慧沼大師撰呂姝貞講述

提要

前述〈八、受十善戒門〉，旨在闡明應修十種善行，以遠離惡果，可獲得五種殊勝功德；在發菩提心受十善戒之後，也應修行堅固等心，才能利益一切眾生。而本門，旨在闡明持戒應以忍辱為先，並以長生王子父怨猶赦為例，說明忍辱足以摧伏一切煩惱，進而可以護守淨戒。

壹、持戒應以忍辱為先――以《優婆塞戒經》第四長生王子為例

    《優婆塞戒經》第四❶云：善男子！若優婆塞受持戒已，忍辱為先，嗔來喜報，觸惱不變，此是菩薩持戒之體。菩薩施他，從怨為始。善男子，昔有國王號長生，正法治國，不枉人民，天下太平，國土安靜。隣國王摩盧羅那貪其國土，興兵伐之，殺長生王，止其宮闕。長生王唯有一子，始能語言，未有所識。長生王臨終之時，勅語左右：「我子摩納，若全身命，莫報國讐，真是我子。欲止怨者，不生報想，怨乃得止；若報怨者，如車輪轉，無有已。」
       《優婆塞戒經》第四說：持五戒的男子！如果在家居士受持淨戒之後，能夠以忍辱作為修行的首要功課，對於一切加諸在身上的責怪、埋怨，都能以歡喜心來回報，而不惱怒，這正是菩薩修持淨戒的根本啊！因此，菩薩布施的對象，應從自己怨仇的對象開始做起。持五戒的男子！過去曾有一位國王稱為長生，他以正確、真實的法理治理國家，不使人民受到冤屈，結果政治穩定，民生安樂，國家平靜無事。鄰國的國王摩盧羅那卻貪愛他的國土，於是發兵攻打他的國家，並殺死長生國王，毀壞國王的宮殿。長生國王只有一個兒子，年紀很小，才會說話，還不懂事。長生國王臨終時，發佈詔書，告諭朝廷大臣：「我的兒子摩納，如果能保全身家性命，切勿報國家的深仇，才真正是我的兒子。因為想要停止怨恨者，不生起報復的念頭，怨才可以停止；如果他去報復父國怨仇的話，他的怨仇就像轉動的車輪，將沒有停止的時候。」
         摩納年至十二，改名易姓，名為無字。被遣事王。無字年雖幼少，才智過人，形貌端正，顏色殊特，禮節俯仰，事之可觀，王甚愛敬，恒在室內。經歷三年，其年十五，王於爾時，夫妻二人通有無字，更無餘人；王於屋中，失瓔珞珠衣一具，王即推撿，衣無所出。
        摩納到十二歲時，更改名姓，名字叫做無字。後來有機會進入皇宮，被派遣服侍國王。無字雖然年幼尚未成年，但他的才智卻超過一般人；他的身形樣貌非常端正，容顏明美特殊，應對進退禮節得宜，服侍國王盡心盡力，深得國王喜愛；因此，國王經常把他留在身邊。經過三年，在無字十五歲那一年，有一天，國王夫妻二人還有無字，再也沒有其他人了，國王在房間中，丟掉了一件用瓔珞等做成的珍貴珠衣，國王一一推論證明，衣服並沒有穿出去或送出去。
         王自思惟：更無餘人，唯有無字，偷我珠衣；即收無字，如治問之：「偷我珠衣，去速持出來！」
        國王自己思惟：更沒有其他人，只有無字一人，必定是他偷拿我的珠衣；於是就把無字捉拿起來，好像治罪一樣的審問他：「你偷了我的珠衣，還不趕快拿出來！」
        無字答王：「是我偷珠？當知今日珠不可得。」
        無字回覆國王：「是我偷拿珠衣？但我明確的知道今天我並沒有得到珠衣。」
        王即問言：「汝偷我，云何如言：珠不可得？」
國王就進一步問無字說：「你偷我的東西，為什麼這樣說：你沒有得到珠衣？」
         無字答：「本非我意，太子遣偷珠，在太子邊，云何可得？」
         無字回答：「這本不是我的意思，是太子派遣我偷拿珠衣，在太子那裡，我哪有得到？」
       王即問言：「若太子偷，更復共誰？」
         國王立即接著問：「如果是太子偷去的，又有哪些共同參與計謀的人？」
         無字答言：「王所愛臣，復共價客主，又共婬女。」
         無字說：「有國王所寵愛的大臣，以及做生意的商人，又有妓女共同參與。」
       王於爾時，依引收之。問太子言：「如何偷珠？」
         國王在那個時候，依無字所說的一干人都一一捉拿起來。又問太子說：「你為什麼要偷珠衣？」
        太子答王：「我不偷珠。」
        太子稟白國王：「我沒有偷拿珠衣。」
      王問無字：「太子不偷？」
        國王責問無字：「太子並沒有偷拿珠衣？」
        無字白王：「太子偷珠，今言不偷，得免偷珠，無字亦不偷珠。」王禁太子著在非所。
        無字稟白國王：「如果太子偷拿珠衣，現在說沒有偷，就可以認定沒有偷拿珠衣，無字也同樣沒有偷拿珠衣。」於是國王將太子禁著在一個特別的地方。
       次問大臣：「無字引汝偷珠，速出珠來！」
接著國王逼問大臣：「無字說你偷拿珠衣，趕快交出珠衣來吧！」
       大臣答王：「實不偷珠。」
大臣回答國王：「我確實沒偷拿珠衣。」
        王問無字：「臣不偷珠，云何引之？」
        於是國王追問無字：「大臣沒有偷拿珠衣，為什麼你說有大臣參與？」
        無字白王：「口言不偷，得作不偷，無字亦不偷珠。」
        無字稟白國王：「如果嘴巴說沒有偷，就可以當作沒有偷，那無字也沒有偷拿珠衣。」
        次問商人乃至婬女，亦復如是。王即引此五人，各在一處。
         接著國王詢問商人甚至妓女，也都是這樣的回答。於是，國王立即引開這五個人，各關在不同的地方。
        爾時，婬女先往來者，問無字言：「王之屋內，頗有異人不？」
        那時，有一個之前和妓女經常往來的人，詢問無字說：「國王的屋內，還有其他人嗎？」
         無字答言：「唯王夫妻及有我，更無異人。」
         無字答覆說：「只有國王夫妻二人和我，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若無異人，頗鸚鵡等鳥、獼猴等獸不？」
         「如果沒有其他人，還有鸚鵡等鳥類，或獼猴等獸類嗎？」
         無字答言：「有一獼猴，恒在屋內，自餘獼猴，悉不能入。」
         無字回答說：「只有一隻獼猴，一直在屋子裡面，其餘的獼猴，都不能進入。」
        語無字言：「獼猴偷去，審實不疑！汝當白王：『出諸伎女，多著好衣，自餘獼猴，亦著好衣；屋內獼猴，但令露身，羅列庭前，種種舞戲。獼猴喜効，必持珠衣，共他舞戲。』」
        那與妓女經常往來的人告訴無字說：「是獼猴偷去的，確實無疑！你應當稟白國王：『讓所有出出入入以歌舞娛樂賓客為業的女子，都穿著華麗的衣服，其他的獼猴，也都穿著美麗的衣服，只有屋內這隻獼猴，讓牠袒露身體和大夥兒同列在庭院的前面，玩各種跳舞遊戲。獼猴的個性喜歡仿效，牠必然會去拿出那美麗的珠衣，來和他們一起跳舞嬉戲。』」
        無字即以此事具白王，知王用其言，如是作計。歌舞合已，獼猴即便持此珠衣來至庭所；始知五人不偷珠衣，獼猴是賊。
        無字就將這件事一五一十的稟白國王，並知道國王將採用他的說法，作這樣的計策。當歌舞進行即將結束前，這隻獼猴立刻進去拿出國王的那件珠衣來到庭院；這時才知道這五個人其實都沒有偷拿珠衣，獼猴才是真正的竊賊。
        王問無字：「獼猴是賊；太子不偷，云何證之？」無字白王：「太子王之正嫡，王所愛重，如其無罪，無字亦應無罪。若不引太子，自下不免失命，是故引太子。」
        於是國王再問無字：「獼猴是竊賊；太子並沒有偷，你為何引他來證明自己沒偷珠衣呢？」無字稟白國王：「太子是國王的嫡子，也是國王所疼愛重視的人，如果他沒有罪，無字也應該是沒有罪的。如果不引出太子，我不免會失去性命，所以特別引出太子。」
        「云何引大臣？」無字白王：「大臣者，王所敬重，諸臣所尊，傾國貴賤，念意佐助得無罪，我亦無罪。」
       「為什麼要引出大臣？」無字稟白國王：「擔負國家重任的官吏，是國王所敬重的人，也是所有的臣子所尊敬的，也是全國百姓身分地位最高的，我心裡想：假如引出大臣來幫助我證明，那麼大臣能無罪，我也應該沒罪。」
       「云何引商人？」無字白王：「商主多有金銀異寶，脫得贖命，我亦應免。」
       「為什麼引出商人？」無字稟白國王：「做生意的人都有許多黃金、白銀和罕見的珍貴物品，他們或許可以繳納錢財、物品，來換取性命或免除罪刑；用他們來作證，我也應該可以免除罪狀。」
      「云何引婬女？」無字白王：「婬女貌美殊特，多有人與共來往，脫有思智，度外人之計，脫能得賊，我即無罪。」
       「為什麼說還有妓女呢？」無字稟白國王：「妓女的容貌姣美特別，不同於一般人，有很多人和她一起交際往來，她們或許會有很多想法和智慧，能夠推測真正竊賊的思考計謀。她們或許能真正引出竊賊，那我就能沒有罪了。」
        王知之有智，愛重如❷之，恒令自近。王後山獵，見群鹿獸，走馬逐之，失大眾侶，唯共無字二人相隨，王時疲極，止息樹下，無字二坐，懷杭王頭，王時眠熟，不自覺悟。
從此以後，國王知道無字是一位具有智慧的青年，就更加愛護且重視他，經常讓他有機會接近自己。後來有一天，國王到山上打獵，看見許多鹿隻等野獸，他快馬追逐，因而走失，和大夥兒分開，只有無字跟隨他。國王疲累極了，停在樹下休息，無字也坐在國王身邊，國王的頭竟然枕靠在無字懷中，睡得很熟，也沒有察覺。
       無字爾時，嗔心內發，拔劎擬王，親我父怨；今得其便，甚難可恕。復更思惟：我父臨終遺言勅我：「若不報怨，真是我子！」
        當時，無字氣憤的情緒充滿內心，於是拔出劍來想殺害國王，親自報復父親被殺的深仇大怨；現在正是最好的時機，這仇怨實在是非常難以饒恕。後來又進一步想到：父親臨終時特別的教導告諭說：「如果能夠不報復仇恨，才真正是我的兒子！」
       今若報怨，違父意，非孝子也；拍劎內之，王便驚悟，語無字言：「我於夢中，見長生王子長摩納，身以劎臨我。」
        如果現在我報此仇怨，將違背父親的意思，就不是孝子了；於是，用力把劍收起來，國王從睡夢中驚醒，告訴無字說：「我在睡覺的時候，看見長生國王的兒子長摩納，親自持劍要對付我。」
       無字白王：「長生子久為灰土。今在深山，唯我二人，何處有長生王子？」
        無字稟白國王：「長生王子早已被殺死，化為泥土。現在在深山裡面，只有我們兩人，哪裡有長生王子？」
       王還安眠；無字復以利劎擬王，王驚寤如前。
        國王於是又繼續安穩熟睡，無字又以鋒利的劍想刺殺國王，國王也是和之前一樣從睡夢中驚醒。
        王復眠已，無字以手王頭髮，問王言：「長摩納者，我是也！王殺父親是我怨，今得王，便分死以不？」
        國王又繼續睡覺了；這時，無字用手捉起國王的頭，質問國王說：「長生國王子摩納，就是我！國王殺害我的父親，是我的大仇怨家，現在有機會刺殺國王，國王本就該死在我手下，不是嗎？」
        王言：「本殺父，今死無恨。」
        國王說：「之前殺害你父親的是我，現在如果被報負死了，也不會含恨。」
       摩納白王：「我父臨終勅我，今若殺王，違我父願，非孝子也。我不殺王，令王知也！」
        摩納告訴國王：「我父親臨終時告諭我不可冤冤相報，現在如果殺了國王，就違背父親遺願，我就不孝了。所以，我不殺害國王，只是要讓你知道罷了！」
       扶王上馬，共歸王宮。既到宮已，召集諸臣，王曰：「今得長生王子，為當殺之？為當到❸賞？」
        於是無字扶著國王騎上馬，一起回到王宮。回到王宮之後，國王召集所有的大臣說：「如果我現在找到長生國王的兒子，是應當把他殺了？還是應當賞賜他？」
        諸臣皆言：「亡國之子，不可賞也，聽當殺。」
所有的大臣都說：「長生國的王子，不可以獎賞他，而應當把他殺掉，以除後患。」
        王白❹：「不然！」具說前事。即以女妻之，到為本國之主，王自歸還本土，二國通好，不相征討。
        國王說：「不對！」於是便把之前所發生的事情，一一述說出來。並宣布將公主許配給他當妻子，送他回到自己的國家當國王；又主動歸還長生國原本的領土。兩國彼此往來交好，不再出兵討伐長生國。
        以上所引的故事，充分展現菩薩同體大悲、無緣大慈的無我精神，闡明宗教超越一般狹隘血統的民族精神、國家價值與疆域的觀念，凸顯以仇報仇、以牙還牙的殺伐，將永無止息、輪迴不已。我們想要追求永久的和平，應由人與人、人與萬物的和諧開始，才是人類終極的理想目標。誠如佛陀在《雜阿含經》卷46．1236經（大正2．338c）所說：「戰勝增怨敵，敗苦臥不安，勝敗二俱捨，臥覺寂靜樂。」這樣的思想理念，值得我們效法學習。

貳、結語
        菩薩之人，怨親平等；父怨猶赦，況餘怨也？菩薩之心，廣如山海，如能容受無量諸惡沒習之徒，應如是觀：菩薩和光，作此一國王及臣民，普行十善；極救幽苦，慈悲相向，如父、如子、如兄、如弟。柔和忍辱，悉發菩提心，善戒自居，其行清淨，此名菩薩，發意施為，無不利益。忍辱大力，能摧煩惱！
        想要行菩薩道的人，不論對於和自己有仇怨或親密的人，都是一視同仁、平等對待的；對於殺父的大怨仇甚且能夠赦免，何況其餘的小仇怨？菩薩的發心，廣大如山之高、海之深；能夠包容所有積久養成品行不良的人，就應該這樣思惟：菩薩和囂雜塵俗相融合，效法長生國王及他的臣民，普徧奉行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兩舌、不惡口、不綺語、不貪欲、不瞋恚、不邪見等十種道德善行；極力拯救愁苦的人，彼此相互慈愛，猶如父親、子女，兄姊、弟妹。溫馴、和順，忍耐迫害、苦難、虛榮、自大及種種誘惑，使心安住在真理中，興發上求佛道、下化眾生的菩提心，堅守淨戒，行為清淨，才能被稱作「菩薩」。他發起無上菩提心及種種作為，沒有一項不是在利益一切眾生的。因此，忍辱的大力量，是可以摧毀一切煩惱的！

註釋：
❶按：經檢閱《優婆塞戒經》第四，尚未查到相同內容。但，《四分律》卷第四十三（三分之七）（《大正藏》22．880b~882b），有相關內容；茲不贅引。
❷《大正藏》校勘欄：如＝加。
❸《大正藏》校勘欄：到＝致。
❹《大正藏》校勘欄：白＝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