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5.6講于高雄淨心文教基金會


佛法十講(八)

釋傳道主講

 

第三講 佛法的教育


  

三、佛法教育的類別


  1.應供開示──家庭教育
  佛法的教育,依場所大致可分為應供開示,精舍說法與民間布教。如果配合現代的三種教育來講,就是家庭教育,學校教育與社會教育。有一種最重要的──自我教育,一般都沒講到,我們末後再來說。
  講到基礎教育,當然是從胎教開始,但是依場所來分的話,則是家庭教育。臺灣話也這樣講:「卜(要)選囝婿(女婿)看老爸,卜(要)選新婦(媳婦)看娘嬭(媽媽)。」媽媽是女兒最初的學習對象,媽媽如果賢慧、能幹又愛乾淨,作女兒的也會愛乾淨;媽媽如果糊里糊塗,當女兒的沒有大糊塗,也有小糊塗。雖然凡事都有例外,但也由此可見家庭教育的重要。
  有的父母自己信佛教,還受菩薩戒,可是他們的子女就是不信佛,你問他原因,他就這樣告訴你:
  「要我學他們兩個哦?說什麼受過菩薩戒,講的滿口仁義道德,卻常常罵我們、打我們,還說我們如果怎樣,佛菩薩會生氣!」
  所以在道場都是菩薩,回到家卻像羅剎,這不行的!家庭教育是從我們自己作典範、作榜樣,這一點很重要。
  佛法教育的場所,第一是應供開示,這相當於家庭教育。因為有的人沒辦法到精舍或寺院去聽經聞法──有的是沒機會去,有的是沒空去;還有的人是出於傲慢、自以為是,或者信其他宗教,故意不去。像這一類的,家人就會請佛或弟子來應供,比方說請五個、十個,或者一個、兩個,那執事就會指派。如果是國王、大臣,財力比較雄厚,場地比較大,可能就一千二百五十個弟子全部請。佛與弟子應供完一定會說法,不用請,他就自己說了,這是最好的機會教育。
  如佛世的須達多長者(一名給孤獨長者),他為兒子娶了同是豪富長者的女兒玉耶為妻,玉耶卻自恃容貌端正姝好而生憍慢心,對公婆、丈夫都未盡到為人媳與為人妻的禮貌和責任,讓須達多長者傷透了腦筋。他心想:這媳婦這麼桀驁不馴,該如何教育她是好呢?左思右想,這應當只有大聖佛陀才能教化她吧!所以隔天一早,他便來請釋尊與弟子次日前去應供施教,釋尊欣然應允。
  當釋尊及諸弟子來到須達多府上,全家大小無不歡喜地出來迎禮。待釋尊飯食畢,正準備說法,卻獨有玉耶因為憍慢心作祟,故意躲著不肯出來。釋尊悲愍她,就運用通力,將長者家的屋宅牆壁全部變化成琉璃水晶一般,內外通透,無有障礙;自己也現出三十二相,八十種隨形體好來,而且全身散放著紫金色的熠熠光明。玉耶見此,又惶恐又怖畏,就趕緊出來向佛頂禮懺悔,然後退坐一旁,合掌低頭不語。
  釋尊這時就開始對玉耶說法,先是告訴她:女人不應自恃端正而輕慢夫婿、公婆,僅止於容貌的姣好,那不叫端正;真正的端正是心端行正,才叫端正。接著說了身為女人的十種不得自在,
6玉耶聽了,憍慢之心漸泯,就懷著慚愧請佛教她作為人媳與人妻的禮節,佛於是對她開示了服事夫婿、公婆的五善三惡(或說四善三惡)。
  其後,又為她分析了世間人妻的七種類型(「七輩婦」)說:
7有像媽媽型的妻子(「母婦」),她愛念夫婿就像媽媽憐愛孩子一般;有像妹妹型的妻子(「妹婦」),她敬事夫婿就像妹妹對待骨肉至親的兄長一樣;有像知己朋友一樣的妻子(「知識婦」),也有真正的妻子(「婦婦」);有像婢女一樣的妻子(「婢婦」),也有像冤家對頭一樣的妻子(「怨家婦」),還有晝夜不眠,一心想害死丈夫,好改嫁別人的「奪命婦」。……釋尊一直講一直講,講完就問玉耶想當哪一種妻子?
  玉耶流著淚回稟釋尊,說她從今以後會如「婢婦」一樣謙卑敬承夫婿,不敢再憍慢自恃,還請釋尊為她授三歸十戒。這當然是一次十分成功的應供開示了,這也是個別教育哦!大家有興趣,可以自行參閱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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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這種例子很多,那萬一釋尊沒去,受請的弟子不會說法怎麼辦?他接受供養,也想教育對方啊!這時就會將釋尊說過的法覆誦一段:世尊就是這樣講、這樣講……,有善根的人聽了,也會有所受用呢!這就是誦經、念經的由來,也就是音聲佛事的起源。
  2.精舍說法──學校教育
  精舍說法相當於學校教育,是長期、定點式的教育,好比學校集合同年齡層的學生,在固定的地點上課,學生就可以有系統地接受教育。精舍說法也是如此,弟子們就可以多聞熏習,而不只聽個一、兩次。
  通常,佛固定在某處精舍安居,上午出去托缽,回來吃飽飯,洗好腳,整個打理好,敷座而坐,他老人家知道哪個人需要教育,就開始說法。此時,不僅出家弟子在座聽法,有些在家居士也會來聽,所以聽法的人數比較多,教育的效果也比較大。以一個人影響五個人為例來說,五個人又各自影響五個人,那影響力就很可觀了!而且,大眾加持力很管用!譬如說我原本不想去,但大家都去了,「輸人不輸陣」,所以我也去了。人家講到他的缺點,他改掉了,我不改也不好意思呢!我又不輸他,這種大眾加持力是很有效。
  與各位分享一個我自己的切身經驗:我以前在唐榮鐵工廠當學徒,機械聲很大,所以養成大嗓門的習慣,講話很大聲,而且不自覺。家師開證上人有一次就當著大眾警誡我:「講話不必那麼用力!」
  我馬上就:「阿彌陀佛,感恩!」沒錯!講話不要那麼用力!我努力警惕自己!那時我一天打坐三個小時,晚上坐兩個小時,隔天早上坐一個小時自我反省。結果,功夫只維持三天就故態復萌,慣性反應又出來了!家師第二次警示我:「講話不用那麼大聲!」
  我心想:自己實在是粗魯呢!就又在靜坐中內省。這一次功夫不錯,維持了一個星期,我一直在留意自己、警惕自己說話的音量;沒想到最後還是破功,嗓門又大起來了!這一次,家師就運用大眾加持力了,剛好這次人又特別多:「講話不要那麼粗魯啦!做工的就是做工的!」這句帶有階級貶抑意味的話語,對我而言,恰似敲響一記醒鐘!一剎時,我羞愧得滿臉通紅!
  如果是一個有在用功內省的人,面對這樣的呵斥,他會感謝,會改過。相反的,如果是一個沒在修行學習的人,他一定起瞋恨心,差別在這裡。所以大眾加持力運用得當,對某些人來說是很有效的。向各位報告,自從家師跟我講過第三次以後,我就改掉這個大嗓門的習性了!我現在在講話,該大聲就大聲,該小聲就小聲。什麼叫做大聲?什麼叫做小聲?假定這裡有一、兩百個人在聽講,我要講得讓這一、兩百個人都聽到,這樣的音量就是剛好。要是坐在前面的聽到了,坐在後面的聽不到,那就是太小聲。如果兩個人講話,讓第三個人聽到,就是太大聲。很多人是一上車,就開始講他家裡的大小瑣事,講得全車的人都聽到,這是很麻煩的事情!大家一定要自我警惕。
  3.民間布教──社會教育
  民間布教是在托缽遊行時的教化,所以『阿含部』有《遊行經》。
9佛教這個托缽的制度很好,在印度,出家人沒有自己煮食的,和現在的南傳佛教不同;南傳佛教有自己煮食,也有托缽。當時的印度,一個男子在一生當中,通常會經歷梵行(幼年學習),家住(主持家業),林棲(隱遁修行),和遁世(乞食遊化)四個時期。這不僅佛教如此,其他宗教(如耆那教)的修行者也如此,當隱遁修行有所成就,人生的體驗又很豐富,他也會四處遊行,隨緣教化,一般人都很尊重,稱為乞士,不是乞丐哦!我們家裡有人出家,別人家裡也有人出家,基於這樣的同理心,所以供養出家修行者,就形成一種風氣。
  為什麼說托缽這個制度很好?托缽乞食,對修行來講十分重要,因為你得把自己的身段放低。假使你的衣食住用,都來自別人的供養,那你還有什麼好驕傲的?人家高興,就很恭敬地供養你;不高興,就對你冷嘲熱諷,那時你該如何自處?又如何平靜下來?這都是功夫。
  例如有一次,釋迦佛去向一位耕田的婆羅門托缽化緣,他大老遠見釋尊迎面行來,就冷冷地說:「我是耕田種植,來供給自己的飲食;瞿曇,你也應該耕田種植,來養活你自己。」
  釋尊回答婆羅門說,他同樣也在耕田種植。
  婆羅門就揶揄他說:「瞿曇,你說你也在耕種?我可沒見過你的犁、軛、鞅等等農具啊!你倒是說說看你是怎麼耕種的,也好讓我見識見識你的耕作方法!」
  面對婆羅門不遜的言詞與態度,釋尊不慍不火地說:「我以清淨的信心作為種子,諸善是我耕作的良田。適當的努力精進是我的耕牛,智慧譬如牛車的車轅,
10慚愧心是翻土的犁具,我就譬如一個善駕牛車的耕種者,以正念專注自守護;調伏身、口、意三業,持戒清淨就譬如牛鞅。11耕除有如雜草一般的煩惱穢惡,又有甘露法雨時時滋潤良田,最終就能收獲涅槃解脫的甘露果,永離三界輪迴,不再受生死。」
  婆羅門聽了,不禁由衷地讚歎說:「善耕田的瞿曇啊!真是極善耕田的瞿曇!」心開意解之餘,就奉上滿滿一缽香美的飲食要供養釋尊,但是卻為釋尊所拒絕。
  釋尊說:「我並不是為了這一缽之食才說法的,而是為了饒益眾生,使眾生得義利而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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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法教育的目的,不是為了金錢和飲食,這一點我學到了。例如有時外出,臨時找不到素食館吃飯,我就會買個麵包充飢。麵包店的老闆或老闆娘都會好意地告訴我說:「師父,這種不能吃呢!」
  我故意幽他一默:「不能吃哦?那你為什麼要賣呢?」
  他急忙要解釋:「不是啦!我的意思是那裡頭加了雞蛋。」
  「喔!是這樣啊!如果是以前的雞蛋,我們就吃不得,因為以前都野放,所以雞蛋都受過精。現在的雞很可憐,一孵出來,公的母的馬上分好,公的以前都當垃圾丟掉,現在是活活攪碎當飼料來餵雞。母的從一生下來就關進籠子裡負責下蛋,直到牠死為止,都沒見過男朋友,所以那些蛋都沒受過精。」
  他聽一聽,了解了,「那這樣,師父可以買了!」
  我就對他說:「不!我說明這些,並不是為了要買;下次有需要,我再來買。」
  要是我當時跟他買了,他會說:「這個師父為了要吃,還講一大堆理由。」這一點,我就是跟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佛學來的。
  隨佛出家的弟子有兩種類型,一類是人間比丘,一類是阿蘭若比丘。阿蘭若,是寂靜處的意思。這類比丘好靜而獨居修頭陀苦行,甚至也有不願為大眾說法的。反觀人間比丘則遊化人間,過著和樂共住的集團生活,佛法之所以能弘傳流布,人間比丘居功厥偉,民間布教指的就是這一類比丘的人間遊化,這相當於社會教育。所以化緣不是化錢,切莫誤解!是成就教化的因緣,謂之化緣。
  上面講過,最重要的一種教育,是自我教育;而要能夠自我教育,最重要的一個關鍵是:我們有沒有自覺得不理想?我們如果不覺得自己的個性、學問、修養、技術不理想,會不會去學?會不會去改?不會的!你要我改?我覺得你才要改呢!所以這個自覺非常重要,自我有所醒覺才會進一步自我教育。
 

四、佛法教育的方法


  三學,是簡單說,嚴格講起來,應稱為「三增上學」:增上戒學,增上心(定)學,增上慧學。「增上,是有力的,能為他所因依的意思。因為三學有相依相因的關係,……決沒有不修戒而能成就定,不修定而能成就慧,不修慧而能得解脫的道理。」
13所以說佛法的教育方法是三學兼施,而有其修學次第。
  如為了名,為了利,為了面子而去持戒,那只能稱為戒學。戒是德行,我們堅持道德,為自己的言行永遠徹底的負責,不是為了追求名、利、情;而是以此作為基礎,去進修定學。為了修定而持戒──講究道德,才稱為增上戒學,或戒增上學。
  修定,不是為了發神通,也不是為了比誰坐得久;而是在定中思惟法義、觀察自己,改變自己錯誤的觀念和行為。所以,為了修發真慧而習定,稱作增上定(心)學或定(心)增上學。
  有智慧,不是為了要辯論哦!為了解脫煩惱生死和教育眾生而修智慧,才叫做增上慧學或慧增上學。
  三學相當於世間教育的三育,這是有人比對研究過的;但三學不只是世間的教育,又是出世間的教育(如上圖所示)。其中,戒學相當於德育,這容易理解。定學相當於體育,還包括美學。體育通常只是訓鍊筋骨,而定學還兼顧身心的健康,例如於靜坐中如何調和身心,使氣血通暢,這同時也是一種內心的淨化,雖然並不徹底,但也有沉澱(煩惱)的功能。
  不僅僅佛教,儒家、諸子百家也都有這種靜定的修養功夫。如孟子說的「平旦之氣」、「夜氣」,
14就是在天快亮,剛醒來內心還未有恩怨是非等雜念以及利害關係來滋擾,那個時候去靜坐觀心,往往能夠「真妄畢見」──真心和妄心無所遁形,所以是修持的最好時機。孟子又說:「我善養吾浩然之氣」,15這也是由靜坐中得來的修驗,因為打坐下來,不但氣遍全身,而且內外相通,充塞天地之間,所以能依此得不動心的大勇。
  依佛法說,如果沒有緣起無我的正見,戒行不清淨,動機又不純良,而只是一味在比靜坐中得到什麼輕安,看到、聽到什麼超常或異次元的境界,那是會著魔的!所以為什麼我是從禪堂出來的,卻不教禪坐?因為正信、正見、正行未建立,去打坐修定只是為了有神通、有什麼,那是很麻煩的事情!
  慧學,相當於世間的智育而更有其超越殊勝處,這是最足以表彰佛法不共世間的特質所在。他「不是抽象的知識,或是枯燥冷酷的理智,而是在悲智理性的統一中,所引發出來的如實真慧。」
16這必須經由聞、思、修的次第進修,才能以無漏慧、證空無我而解脫。
 (二)言教與身教並重
  佛法的教育是「覺化的完人教育」,
17一方面覺悟自己、教育自己,一方面又覺悟別人、教育別人。「自教與教人,都不是空虛的知識傳授,而是著重於自覺的,實踐的。教育或者說學習,如作為無關於自己身心的淨化,而僅是學一些知識,或者技能來維持生活,滿足物欲的享受,那實在是不成其為教育的。」18所以,從施教者的立場說,佛法的教育是言教與身教並重;從受教者的立場說,則是知與行並重。「以知導行,又以行致知」,才是佛法的一貫學程;19如離去行踐,那佛教也就失去他的宗教性了。
  證諸釋尊一生的教化,有所謂的「神通輪、教誡輪、記心輪」,換言之,佛的身業、語業、意業都可以教化,佛的動靜語默、待人處事,都是佛法。誠然佛法教育的重點在於教誡輪,重在用語言引導你,啟發你,使你向上,
20但佛弟子承佛的教示教誡,對外所表現出來的言行是什麼樣子,更是佛法引人生信,留傳弘布的重要關鍵,故說佛法的教育方法是言教(知)、身教(行)並重,尤其身教更是具有感人的攝受力。
  如釋尊對比丘說:「你應當瞻視(看護)病人」,這不但是語言的教說,更是身教的躬行實踐。某次,一位比丘身患重病,大小便不能自理,卻沒有其他比丘前去關心照護。釋尊以天耳通聽到比丘病中的怨言,與請佛救護的呼喚,便率領眾比丘藉著巡行僧房之便,前來探視他,還親自為他打掃、施設坐具、洗衣、沐浴、授食,更重要的,是作法義的開示,使病比丘因而得到漏盡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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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個例子,是釋尊有一次正在對大眾開示,阿那律卻在座上睡著了,因此受到釋尊的呵責。滿心慚愧的阿那律,遂在佛前立下誓願,說他自今以後,即使形銷體爛,都不會在佛前坐睡(以坐禪之姿睡覺)。誰知他是根本不睡,以致眼根受損;即使釋尊後來勸他躺著睡,都為他所拒,最後眼根真的徹底敗壞!
  阿那律雖然修得天眼,但是當他以凡常之法手縫衣服時,卻無法使線穿過針孔,還是釋尊以天耳通接收到他的求助訊息,才現身幫他穿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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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為病比丘洗滌、為阿那律穿針,釋尊大可以師長的身分交代其他弟子去做,即連一旁的釋提桓因和毘沙門天王,都爭相為佛分勞呢!但釋尊並沒有那樣做,反而以身教為弟子們作了最佳示範。為什麼?因為釋尊從不以僧團的統攝者自居,他說他只是僧團的一分子(佛在僧數)。他對弟子們的教授教誡,他自己同樣遵行,而不是說你們去做,我是老師,我不必這樣做。所以,他與弟子們同樣著衣、持缽,入城乞食,而不是好整以暇地等弟子們托缽回來供奉他。僧團中民主、平等、法治的精神,在釋尊身上可說展露無遺!
  他甚至對阿那律說,如來有六法無有厭足,哪六法呢?「一者施,二者教誡,三者忍,四者法說義說,五者將護眾生,六者求無上正真之道。」
23試想:若連福德智慧圓滿具足的佛世尊,尚且要求福行施無厭足,那何況是福薄障重的我輩凡夫呢?當然要跟隨著佛陀的言教、身教去修福、修慧了!
 (三)特殊個別教化
  前面說過,佛法的教育是因材施教、應病與藥,所以弟子們經過佛陀這位偉大的教育家特殊的個別教化,咸能在修行上有所進益,試舉二例來說明。
  第一例是出身名門貴族的二十億耳,當時他在耆闍崛山中專精修習菩提分法,卻一直不得解脫,他心想:在釋尊弟子中,我也算精勤修行的了,何以至今未能得道呢?不如還俗回去享受五欲之樂,作個在家弟子,廣行布施、修集福報就好!
  釋尊知道他的心意,便遣弟子去喚他。當他來到跟前,釋尊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地就指出他已退了道心,正打算還俗回去過世俗生活。二十億耳沒想到自己的心事輕易就被看穿,自然十分驚恐羞愧。釋尊接著就問他:「在家時是否善於彈琴?」
  「是的,世尊。」
  於是釋尊便就著他所擅長的喜好來引導啟發他:「那你彈琴時,琴弦若太緊,能夠彈出微妙和雅的樂音來嗎?」
  「不能,世尊。」
  「相反地,琴弦若調得太鬆,能夠譜出微妙和雅的樂音來嗎?」
  「同樣不能,世尊。」
  釋尊此時才慈示二十億耳說:「所以,唯有將琴弦調到鬆緊適中,才能彈奏出美妙的樂音來。修行也是如此啊!精進當如細水長流,太急,徒然增添掉舉和追悔;太緩,又令人懈怠!所以應當平等修習,適當的調整,莫取著、莫放逸!」
  二十億耳聽了釋尊的開示,很快便得以契入,並且常在獨處修行時憶念思惟佛說的彈琴喻,最後終得漏盡解脫,證阿羅漢,這是釋尊善巧說法教化的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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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例是化度殺人魔鴦掘摩羅。鴦掘摩羅本是一個聰慧善辯、色力端嚴的人,但他被婆羅門老師所害,誤信只要殺了一千人(或說一百人),將這一千人的手指貫串成鬘,就能生於天上;尤其若能弒母,又殺了沙門瞿曇,那必得生梵天上。
  正當他準備殺害為他送食前來的母親,以湊足一千的數目時,釋尊因不忍見他犯下五逆重罪,就運用通力自眉間放光,普照山林,來轉移他的注意力。
  鴦掘摩羅還以為是國王帶兵要來圍剿他呢!但從母親的推測中得知:應該是佛世尊來到這裡了,這真是令他喜出望外!記起老師對他的教誡,不禁在心中暗自竊喜:別人經過,都成群結隊,只有沙門瞿曇獨行無伴,我今天決定可以取他的性命,完成生梵天的願望!就拔劍要去追殺釋尊。
  眼見釋尊明明就在他面前緩步徐行,可是他卻怎麼也追不上,於是他就氣喘吁吁地喊了一聲:「停住!停住!沙門!」
  釋尊就回頭對他說:「我早已停住,是你自己還停不下來!」
  鴦掘摩羅聽得心頭一凜:這實在太離奇了!你明明一直在移動,還說什麼你早已停住?就請釋尊為他說分明。
  釋尊就告訴他:「我說我已停住,是說我早已住於慈心,愍護一切、不害一切;而你,卻停不下你的殺心,與趣向地獄的果報。」
  上根利智的鴦掘摩羅馬上反省到:自己的作為,難道真是惡的嗎?他的老師分明告訴他,只要能取千人指,貫串成鬘,命終就可獲得生天的大福報;甚至,若能殺害生身之母以及沙門瞿曇,更可生於梵天上啊!
  他不知他的老師其實是聽信了師母的讒言,惡意要害他下地獄的。很快地,他又憶念起讀過的梵書中記載著:佛陀出世,難值難遇,佛能說滅六見之法,令不解脫者得解脫;再證諸自己方才的親身經歷,幾乎可以確定眼前這一位,一定就是佛世尊了!心念至此,他立時拋棄利劍,求佛度他出家,作為沙門。於是在釋尊「善來!比丘」的認可下,鴦掘摩羅不僅成為釋沙門團的一員,而且在聞佛一句法偈之後,就遠塵離垢,得法眼淨(證初果),被釋尊譽為弟子中第一聰明捷疾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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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類似這種成功的教育個案,經律中可說不勝枚舉,釋尊化世度生的無邊善巧,永遠令人讚仰不已!(請待續)(謝杏熏整理)

【註釋】:
6 這十種不得自在,經中稱為「十惡」,這十種惡事所透露的,其實是印度當時男尊女卑的社會中,女性的處境與地位;釋尊先提此事,料想意欲藉此挫挫玉耶的憍氣。
7 《玉耶女經》,《大正藏》第2冊,頁865上。
8 佛化玉耶女經有幾種版本:一、《增一阿含經》卷四九•第九經,《大正藏》第2冊,頁820下∼821中。二、《佛說阿遫達經》,《大正藏》第2冊,頁863。三、《佛說玉耶女經》,《大正藏》第2冊,頁863下∼864下。四、《玉耶女經》,《大正藏》第2冊,頁864下∼865下。五、《玉耶經》,《大正藏》第2冊,頁865下∼867上。
9 《長阿含經》卷二∼四《遊行經》,《大正藏》第1冊,頁11∼30。
10 轅,車前駕牲畜的直木。
11 鞅,套在牲畜頸部用以負軛的皮帶。軛,是牲口拉東西時駕在頸上的器具。
12 《雜阿含經》卷四.九八經(《大正藏》第2冊,頁27上、中);《別譯雜阿含經》卷一三.二六四經(《大正藏》第2冊,頁466中、下)。
13 印順導師,〈三乘共法章〉,《成佛之道》(增注本),頁176。
14 《孟子.告子章句》(上)。
15 《孟子.公孫丑章句》(上)。
16 印順導師,〈慧學概說〉,《學佛三要》,頁159。
17 印順導師,〈佛教與教育〉,《佛在人間》,頁328。
18 印順導師,〈佛教與教育〉,《佛在人間》,頁328。
19 印順導師,〈佛教與教育〉,《佛在人間》,頁328∼329。
20 印順導師,〈研究佛法的立場與方法〉,《華雨集》(五),頁75。
21《增一阿含經》卷四〇•第七經,《大正藏》第2冊,頁766中∼767中。《法句譬喻經》〈刀杖品第十九〉(《大正藏》第4冊,頁591中、下)亦有相似的例證。
22《增一阿含經》卷三一•第五經,《大正藏》第2冊,頁718下∼719中。
23《增一阿含經》卷三一•第五經,《大正藏》第2冊,頁719中。
24《雜阿含經》卷九.二五四經,《大正藏》第2冊,頁62中、下。
25可參見《增一阿含經》卷三一•第六經,《大正藏》第2冊,頁719中∼722下。《佛說鴦掘摩經》,《大正藏》第2冊,頁508中∼510中。《佛說鴦崛髻經》,《大正藏》第2冊,頁510中∼512上。《央掘摩羅經》,《大正藏》第2冊,頁512中∼544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