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劫與重生:1949年以來的大陸佛教》道序

 

         認識侯坤宏博士,緣於十年前學術會議上的邂逅,當時對其超越意識型態的論議及卓越的史識,即留下深刻的印痕。之後,又賡續在多次學術研討會的請益中,見識其溫文儒雅的學者風範,不但學養深厚而多元,並且立論中肯而切要!

  侯博士任職國史館,肩負史料研究、典藏、彙編、出版等重任,本身即深具專業之治學能力。近十幾年來,他一方面從中國現代史的研究,轉向以20世紀以降之佛教史作為主要研究範疇,而且著書立說,成績斐然。另一方面又積極進行臺灣佛教人物訪談,記錄臺灣佛教史發展實況,納入國史館口述歷史叢書出版,而備受推崇。猶記得在一次會議休息時,他邀約筆者作口述歷史訪談。於是,由侯博士、闞正宗、卓遵宏教授三位主訪,自2005年10月24日至12月24日,前後進行了14次的深刻訪談。在訪談過程,對於侯博士近年來投入佛教史研究的用心,始有更深一層的了解!

  去(2011)年3月12∼13日,桃園弘誓學院召開「第十屆印順導師思想之理論與實踐」學術會議時,我們再度相聚於學術的殿堂。茶敘中,欣聞侯博士研究十年的新著:《浩劫與重生:1949年以來的大陸佛教》,業已修訂完成,並樂意委任妙心出版社出版。對此,同仁等咸感榮幸,且意義深重。因本書所研究的議題錯綜複雜,隱晦難明,所以臺海兩岸歷史學者,鮮見相關研究專書問世;尤其處於緊張敏感的中國大陸,此一議題至今仍被視為「研究禁區」。無怪乎侯博士要慨歎:不但在學界找不到同好,論文發表時甚少得到回應,即連在哪裡發表都猶豫難決。

  然而誠如張偉然氏所呼籲的:歷史學家在中國佛教的研究方面是不應該缺席的。侯博士則說:他「想更進一步強調:歷史學家應重視20世紀以來的佛教史研究,因為時代相近,與當代關係密切,可以利用的史料多,研究有其迫切性,也有其便利性。」雖然本書所利用的第一手檔案史料不多(部分檔案館尚未對外開放),但侯博士還是期許自己這「局外人」所撰寫的視角與觀點,「能推動『局內人』來思考本書所探討的議題」,進而自己來評論自己的歷史。

  不論佛法或佛教史的研究,筆者始終服膺印順導師所主張的,應有無我的精神。這一點,依筆者看來,侯博士這位「局外人」顯然已有所掌握

。所謂「人無我」,應用在佛法的研究上,就是不固執自我的成見,不從自我成見出發去作研究──包括政治、黨派、教派、宗派。證諸侯博士的研究,他不僅欣然接受江燦騰教授的建言,而對本書大幅調整與修訂;又能以開闊的胸襟,誠摯廣邀各方學者提出不同觀點,相互切磋,以作為未來繼續研究的參考。這種企圖「超越任何意識型態的束縛,入乎其中,超乎其外」的努力,值得吾人肯定與讚歎!

  「法無我」,應用在佛法研究上,就是世間的一切存在,皆與時空座標下曾經存在的、現在存在的一切休戚相關,相攝相拒,並且深深影響未來的一切存在。侯博士在中國現代史的研究之後,轉而研究20世紀以降的中共佛教史,前者恰可作為後者的研究根基與養分。尤其他在就讀政大歷史研究所時,就對「中共黨史」這門課懷有極高的學習興趣,在此深厚的史識基石上,更能客觀地宏觀1949年以降中共佛教的流變,以及微觀其在時代、政治變革下所呈現的諸種面貌,而不侷限於單一範疇、單一觀點,這可以說是侯博士在此一議題研究上的特色。

  對於佛教史的研究目的,侯博士是滿懷史家恢廓的使命感的,他在〈

自序〉中說:「投入研究佛教史,主要是出於對當代佛教發展的關切,而觀察當代佛教,不能僅就當代現象論,必須要兼顧歷史回顧。……蓋若不進行研究,則無法進行反思,不容易對目前所發生的怪現象與弊端,進行應有的批判,做出合宜的調適。」「對我而言,研究歷史不僅僅是為了當代,更是為了將來。……這也是筆者多年來從事歷史研究所抱持的一貫原則與態度。」

  所以本書雖分「浩劫」與「重生」兩部,但作者所重是在後者──中國大陸佛教「如何重生」這一方面。前者是對過去歷史滄桑背後癥結的回顧與反思,後者則檢視了「浩劫」後新局所開展出的樣貌與衍生的問題,以供未來落實「重生」之殷鑑!這也正是學界與教界所殷盼的!走筆至此,不禁回想起「人間佛教」的領航者──印順導師所寫的一段話,敬述如下與所有的佛法研究者、信仰實踐者共勉!他說:

  治佛教史,應理解過去的真實情況,記取過去的興衰教訓。佛法的信仰者,不應該珍惜過去的光榮,而對導致衰落的內在因素,懲前毖後嗎?焉能作為無關於自己的研究,而徒供庋藏參考呢!(〈遊心法海六十年〉《華雨集》第五冊,頁54)

  如果本書的出版,真如江燦騰教授所預期的:「將會很快地在海峽兩岸的當代佛教學者群之中,帶來一定程度的詮釋衝擊,和相對深遠的學術影響。」那將是吾人與出版界所樂見的。筆者有感於侯博士之用心於透視表象迷障,直探隆替真相而思以調適,必將嘉惠無數後學,功德無量!因此在出版前夕,謹序如上,以表敬意。

                                                                  書于妙心寺

                                                                    佛曆2556(西元2012)年12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