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緣起緣滅，佛法緣起緣續

閔秋英

　

　　「阿英，女孩子要出嫁，還是要出家，要想清楚，出嫁是為小眾服務，出家是為大眾服務。」三十六年前，就在妙心寺的雲水堂，師父以智慧的話語如此提點著我，那彷彿才是昨天，匆匆一世已過！
　　那天，在家，元旦的下午；手機響起，一看是謝杏熏小姐來電，正想和她哈啦兩句，電話那頭輕輕的一句：「師父走了！」傻了半天，回神過來，只能問什麼時候的事……
　　是啊，什麼時候的事，怎麼可能就這樣走了，感覺中師父永遠都會在那裏的，像一尊高聳堅毅的山，只要我回娘家，總是可以到妙心寺看看他，聽聽他說些什麼，然後安心地再入紅塵……
　　一月十一日清晨，雲層中透了點陽光的高鐵站，我坐上了第一班高鐵，原本以為要送師父火化的，到了寺裡才知，師父往生佛國，前幾日已然火化，今天是追思讚頌大會！重重的人群中，如同以往回到妙心寺，我竟然下意識地想尋找師父，繼而一想……於是，張望著想找圓祥、圓昇師父，遠遠地看到他們時，只見師父的舍利罈子與靈位被她們護持著，是的，緣起緣滅，形體無常，師父也會笑我的癡傻吧！到受付處簽了名，又想該是這樣嗎？我是師父皈依弟子，應該是我要在這裡服務大眾的吧？受付處的師姐見了我，眼眶一紅，我則眼淚已不聽使喚如雨而下；但，想到師父說的佛法，我立刻擦掉眼淚……
　　追思會的會場有國樂團的演奏，箏樂聲中追思會行禮如儀地展開，祥、昇兩位師兄護持著師父靈位與舍利進場，從不懂法界如何舉辦追思儀式，看著滿場的大眾，著僧衣者雖多，更多的是像我一樣的大眾，他們都是來感念師父，送師父在人世最後一程的吧！我聽聞著禮儀師一步步地進行儀式，原來師父剃度的弟子稱「法眷」，而我這皈依的弟子稱甚麼呢？緣起緣滅的大眾，有幸因著師父得聞佛法，該如何致上深摯的謝意呢？會場螢幕從師父的出家、進修、演講、乃至海內外弘法、……不斷播放著。「一念三千」，我的思緒隨著與師父結緣近四十年的歲月腳步遊走著……心中除了感謝，更多的是不捨與思念；那揮不去的沉重，隨著音樂與數位畫面重重壓在心頭，突然畫面跳出師父熟悉的聲音，「我講啊，我的妙心寺徒弟們，什麼事都說『去問師父』，我要一走，他們有得哭了，因為沒人問了……」悲戚的會場，因為師父幽默的語氣與聲調，竟爾響起一片笑聲……，哦，師父回來說法了──「但是，沒問題，他們馬上就會堅強起來了……因為沒有師父依賴了，他們會堅強地鍛鍊自己，發揮能力；所以父母太能幹的，子女就會很弱，為人父母要懂得這個道理。佛陀要涅槃時，弟子十分不捨，但每個人都會走啊！……形體有限，慧命無窮，佛陀離世兩千多年，佛法依然傳續，這就是大感念，大感謝！每個人都會走，要緊的是聽聞佛法，傳聞法業……」
　　是的，這就是我這世的佛法導師──傳道師父七十三年的法喜與悲願。此世，他竭盡生命的為大眾傳道、授業、解惑；行動派的他，無一刻的停歇，那天十二月廿九日，他心臟不適，到了醫院急診室，做了簡單的檢查，就在和他人講論佛法中，溘然長逝！如同追思會的主持昭慧法師說的「很阿薩力」！
　　追思會在師父靈位安奉祖堂後，畫上句點。回看會場，不知是誰寫的聯語「傳佛菩薩行精神，莊嚴國土；道人間佛教正法，成熟眾生」；嶙峋的筆法，蒼勁而悲慟，讓我想到東坡的〈寒食帖〉！是的，眾生的緣起，隨著師父色身的幻滅而滅，但佛法的慧命，將會因師父不悔而堅毅的傳道永續人間！